&ldo;没有她的相片,是你拿掉的吗?&rdo;
&ldo;怎么可能?看我这个样子行吗?&rdo;
隆造想象着长大成人之后的爱子再度拿着手电筒潜进这个房间,搜索壁橱,把自己的相片剥下来的景象,不禁产生一股恶寒。嘉子想知道发生什么事便问道:&ldo;怎么回事?&rdo;但是隆造不知道该怎么说给她听,只是用穿在身上的连身裙下摆连擦了几次手掌上冒出的汗水。
人生所有的记忆
&ldo;我在大田区的田园调布长大的。那里是一个叫涩泽荣一的大企业家在大正年问所建造的住宅区,非常有名哦,你知道吗?对哦,你不可能知道的。那边的街道非常地宽广,形状就像蜘蛛巢一样,很漂亮呢!田园调布里面,在坡道的最上方那栋最大的住宅就是我出生长大的家。以我目前的状况你可能难以想象,但是我的母亲可是日本最大银行的董事长的女儿哟!这种话听起来好像有点王婆卖瓜一样,所以我不太想讲,不过我听说妈妈出嫁时,来了十几、二十几辆的劳斯莱斯,婚礼的规模简直就像皇室家族一样,他们说田园调布的家也是我妈妈的娘家准备给女儿的。
你猜我父亲从事什么样的工作啊?竟然是个小说家呢!而且还很有名呢。看你的表情,我想你大概没在看什么小说吧?但是我爸爸可是非常有才能的,他所写的短文或小说也被采用作为教科书呢。我说教科书哦,你听到没?我就是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我过得非常、非常地幸福。但是幸福总是不长久的,我念小学六年级时,爸爸因为肠伤寒而过世了,这是不幸的开头。我妈妈被亲戚和兄弟姐妹们所骗,所有的财产都被抢走了,不只是金钱和土地,连我爸爸所写的作品都被姐夫给拿走了,听说他们都宣称自己有权利,所以都毫不客气地就抢走了。我妈妈是个千金大小姐,天生就容易相信人的个性,要是我也遗传了她的个性的话,那就糟了。从某方面来说,一个人的成长过程要是没有某种程度的挫折,就没办法在这个世上存活了。喂,是不是就这样?&rdo;
爱子将手肘支在柜台上,窥探着厨房说道。但是李先生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只见他面无表情地用牛刀将牛的内脏切分开来,沾附着牲畜血水的大型砧板变成漆黑色。李先生放下刀子,喀喀喀地转着肥大的猪头,然后叹了口气,他用连指甲里面都染满了血水的手指头从放在架子上的sevenstar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来。爱子斜眼看着红色的鲜血沿在李先生手指之间的香烟上,强忍住打呵欠的冲动。李先生默默地看着被油脂和血水玷污厨房的墙壁,抽掉了一根烟。
李先生的年纪在五十五岁左右。短胖的身体包在脏污的白衣底下,被肥满的肉所掩盖住的细小眼睛总是显得混浊不明,爱子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不,她也从来不想去了解。
&ldo;喂,李先生,你有没有在听?&rdo;
&ldo;嗯,在听。&rdo;李先生看也不看爱子地回答道。
他讲话的速度太快,听起来连发音都很含糊。听说李先生是锦华苑老板的远亲。他一年前才到日本,所以日语还不是很灵光,可能几乎完全听不懂爱子所说的话吧?不过这都无所谓。爱子情绪一上来,动用所有的记忆继续说道:
&ldo;我鲜少跟别人提到我的经历,因为我想是没有人会相信的。没有人会相信我有一个有钱的母亲和作家父亲,也没有人相信经常有作家到我们家来玩,就算我提到这个作家的名字,现在的年轻人恐怕也没有人认识吧?所以万一我死了,所有的事实都会空虚地消失于无形了。这是很悲哀的一件事,但是也无可奈何。&rdo;
爱子闭上嘴,努力地想回想起来。她听过几个作家的名字,但是全部都忘光光了。之前一遍又一遍地听到几乎都可以背起来的猿渡睦子的老套话题,现在也忘得一干二净了。睦子还说了其它什么事来着?七十二岁,虽然还不到老迷糊的年纪,但是却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没命地寻找已经被自己吃掉的手卷,是个超级小气的老太婆。老是有说不完的话题,拥有让人匪夷所思脑袋的猿渡睦子,而且说的都是小时候的事情。在睦子滔滔不绝地讲事情的时候,爱子还被迫要帮她搓脚。睦子的两只脚都已经变形、长了疮,不断地有白粉剥落。当爱子觉得很恶心而停下手休息时,睦子就会立刻毫不留情地加以斥责。
&ldo;小妮子,你给我好好地揉揉!不用力一点,我可是不给钱的。你不是老想要钱吗?想要钱就得有相对的付出。&rdo;
猿渡睦子似乎把四十岁左右的爱子当成二十岁的小姑娘看待。睦子是住在两年前爱子担任女佣的千代田区parklighthotel里的房客。偶尔会有客人跟大饭店租房间长期居住,这家饭店里就有很多这样的客人。
睦子自称是出身田园调布地区的千金大小姐,但是据资深的门房胁扳所言,她只是一个在神田神保町开香烟店,脑袋有点秀逗的老太婆。泡沫经济时期,她拿到了大笔的遗散费,也还好她单身未婚,便在饭店一住就是十三年。她一开口都是自吹自擂的大话,后来她的大话也练得越发精练,说话的内容似乎也变得越来越夸张。爱子面对李先生时,睦子彷佛就上身了,她摇身一变成了睦子。而现在,睦子的大话却从爱子的口中冲口而出,一发不可收拾,这是怎么回事?爱子模仿着睦子装模作样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