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北方,太行山脉。数十年前。
“永安。”一个身着中山装的男人,临崖而立,俯瞰整个死气沉沉的山城小镇:“到底死了多少人?”
随从里,一个黑色便装的年轻胖子弯下腰,畏畏缩缩:“报告司令,这类邪物虽有人形,却迅如鬼魅,牙尖爪利,刀枪难入。驻军伤亡惨重……”
“我问你,死了多少人。”
“是。”胖子一个立正,冷汗上额:“据政府文书粗略统计……算上从外地请来的茅山道士,阴阳师,猎鬼人……总共,四百六十三人。”
中山装缓缓回过头来。面容儒雅中正,眉清目秀,却不怒自威。“实际呢?”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无人敢接话。
半晌,一个军官,胳膊上缠着绷带,脸上几道血印子深至露骨,小声回道:“沿途尸横遍野,房屋全空,乡亲们都已外逃。西区将士……只有我一人生还。”
荒唐!我泱泱中华……
冷风将中山装剩下的话语,卷入迷蒙上空,久久盘旋。
城内燕南街。雾气缭绕,如恶灵泼墨。天地间隐隐一片魂哭狼嚎。
“快,此地不宜久留!”
一老一少跌跌撞撞,冲进视野。两人皆干练打扮,胸前有穿山甲爪子制作的摸金符,身上带着驱鬼辟邪的招牌物事。
“师父,那些到底啥怪玩意!?咋都没个粽子样儿!”少的把写着“天地神人鬼”的旗幡随手扔掉,脸上怖色未褪,一边跑一边问。
“老子又不是跳大神的,上哪儿知道切!本打算跟着混进墓穴,大倒一把,换些银元给你娶媳妇顺便整点高粱酒喝。谁知这地界儿看起来山明水秀,竟出了这等凶物怪煞。唉,愣子你看,当兵的都跑光啦,受苦的永远是老百姓。天可怜见,祖师爷显灵,亏咱途中当误,来得晚,不然跟他们一样被撕的血肉——”
说到媳妇儿的事,这个叫愣子的小伙一脸羞赧,不由得心里暖暖,想起了隔壁村跟自己约好的姑娘秀儿。不再回师傅话,只顾迎着大雾往前跑。
跑着跑着,觉得哪里不对劲。怎么就一个人的脚步声,
愣子站在白茫茫的空地上,师傅啥时候不见了?
不远处有悉悉索索的声音,眯着眼一步步蹭上去,穿过白雾,愣子看见了师父。倒在血泊中的师父,身上趴着一个,后背看起来像是人,但前端牙口像巨狼的生物。
它在一口一口吞吃师父的血肉?愣子大脑嗡的一下子懵了,脑海里闪过秀儿微笑时嘴角小酒窝,大叫了声,抄起旁边的石块就扑了上去。
力量悬殊,愣子很快被甩出去,按到地上,爪入皮肉刺得生疼。那个怪东西低吼着凑过来的嘴脸,是愣子一生的恐怖记忆。
秀儿啊,愣子当时瞪大眼睛,在心里轻轻呼喊。
要死了吗?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死在爱的人怀中,死于这恐怖的怪物嘴下。
“愣子!”
一声大吼,把愣子从等待死亡的休克中惊醒。还能是谁?已经血肉模糊没有人样儿的师父,回光返照般挣扎起来,用捆尸绳麻利把自己和这鬼东西绑在了一起。
“快跑!”
那怪物为摆脱捆绑开始拼命摇动身躯,愣子挣脱出来,还想上前,师父半截血淋淋的胳膊,被生生扯下来。从眼前飞过。
“想想秀儿,你快跑!”这是师傅的遗愿。
转过身一个踉跄,愣子的眼泪就滚了出来。嗯嗯,师父。我要活,活着。
就这样一直跑,两腿沉的像灌满了铅块。眼见已出了山区,极目远望,能看到稀稀拉拉的出逃百姓。愣子心里稍稍安稳。可一想到师傅那个血肉模糊的样子,心里难受,不觉眼泪扑簌直落。
就这样边哭边走,又缓缓行了两三里地。走上一个小土坡时,有个小女娃,趴在她娘尸体上哭。上前一看,伤口触目惊心,被咬的厉害,能坚持走到这儿实属不易。同样失去亲人,愣子心里一紧,蹲下对小女娃说:“妞儿,别哭了,你娘身子都凉了。”
小女娃肩膀抽动,哭的梨花带雨:我不是哭我娘死,我认识的人都被咬死了,剩下的人,我都不认识了。
一句话,让愣子百感交集,想起自己同样的身世,鼻子一酸:“妞儿,喊我一声愣子哥,咱俩就算认识了。”小女娃仰起脸,喊了一声“愣子哥”。愣子拉起小姑娘的手,往土坡下走去。漫山遍野,开满了血红的杜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