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病了。宗政璎到现在都不知道江喻白得了什么病,只是在北上途中见过他发病的样子。好像特别疼。江喻白见她只着单薄的寝衣,长发未绾,面容在月色下更显清美。他毫无欣赏之心,只觉得遮挡住她脖子的长发太碍事儿。抬步跨过门槛,江喻白伸手就去撩她的头发。他果然又想咬她。宗政璎闭上眼一咬牙,豁出去了。她先他一步,双手缠着他的脖子迫使他低头。然后踮起脚张开嘴,避开致命处,狠狠朝着他的脖子就咬了下去。白天宋青苒的话不断在脑海里回响,又给宗政璎增添了不少勇气。大不了就跟他同归于尽,反正出去了也要被齐皇的人杀死。越想,宗政璎越觉得自己这么些年活得憋屈,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牙上越发用力,咬了一嘴的血。“嘶——”脖子上传来的剧痛,让发病的江喻白清醒了几分。他一把拽开宗政璎,转而掐住她的脖子,杏眸中似要喷火,“敢偷袭我,你活腻了?”宗政璎后背抵在冰冷的柱子上,仰头看着他,眼底了无生气,“我只是想告诉你,咬脖子很疼,你让我怎么疼的,我就让你怎么疼。”她眼里的泪花还在,折射出来的,却是倔强的光,而非委屈。从把这个女人带出来到现在,江喻白还是头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种表情。他突然松开她,摸了摸脖子上的牙印,一手血。“白天见我小师妹,她都跟你说了什么?”宗政璎没吭声。傻子才会一五一十告诉他。之前她确实怕江喻白,但被宋青苒一番点拨之后,就在刚才她豁出去主动咬他脖子的时候,她突然想通了。就算要死,她也要在死前做一回真正的自己,而非一个成日里担心谁谁谁又不高兴,她要去学东西小心讨好的行尸走肉。她压抑太久太久了。此时此刻,最好谁都别惹她,否则她要疯起来,谁也招架不住。江喻白把宗政璎亮出利爪之后奶凶奶凶的样子收入眼底。他转身走了出去,没多会儿再回来,手里多了一只袖珍小碗和一把匕首。江喻白把匕首往桌上一扔,“自己放。”宗政璎见好就收,挪了过去,拿起匕首闭上眼狠下心,往手指上狠狠一划。还是有些疼,但比起被咬脖子来,已经好太多了。——次日,西城门终于打开。宋青苒要急着回庄子上,吃了早饭就得启程。宗政璎趁着吃完饭那一会儿的工夫,把昨天晚上的事告诉了她。宋青苒满心意外,“我昨天才出的主意,你竟然这么快就行动了?”“我若是不咬他,他就得咬我了。”宗政璎一副逼不得已的神情。宋青苒挑眉,“那,感觉如何?”宗政璎回想了一下,小声说:“当时还挺痛快的,脑子里走马观花,把这十多年来关在深宫里受的委屈全发泄在他脖子上了。”“也没给自己留退路,只想着,他若是借此杀了我,我大概也不会有什么遗憾。”宋青苒说:“以后就没有明珠公主,只有璎璎姑娘了,好好做自己吧,你已经被逼到绝境,没必要再活在别人的脸色下了。”“能救赎你的,从来只有你自己。”最后这句话,让宗政璎再一次坚定了要好好活下去的决心。……昨天城门关闭,宋青云耽误了回营时辰,今日便不能去庄子上探望宁濯了,但会跟宋青苒一块儿出城。江喻白也去跟宋弘道了个别,带着宗政璎坐上马车。宋青苒有些放心不下,问江喻白,“二师兄,你就这么毫不遮掩地带着璎璎走,不怕路上遭人刺杀吗?”北齐杀宗政璎的密令是暗中进行的,京都在晋安帝眼皮子底下,北齐的人自然不敢随意造次。但出了京都,山高皇帝远,那就不一样了。他们这一路,必定会走得十分艰难。车厢里靠着侧壁的江喻白闻言,缓缓吐出几个字:“谁挡,杀谁。”宗政璎的身份,江喻白在北上的途中就差不多知晓了。不过在他眼里,一味药而已,什么身份根本没区别。宋青苒闻言没再说什么。一行人重新朝着西城门驶去。出了城,分道扬镳。宋青云回西山大营。江喻白前往鬼医谷方向。宋青苒则是回庄子上。她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娇娇王爷还在嗷嗷待哺呢!一脚踏进院门,下人们都在各司其职,见到她,十分热情地打招呼。很好,下人状态不错,看来宁濯没发火。听临夏说王爷在用早饭。宋青苒直接去了堂屋。刚进门就看到宁小呆正端着小碗,捏着小木勺,舀起粥吹了吹,喂他小叔叔。“小叔叔,啊——”宋青苒顿时感到一丝欣慰,看来她平时的教育还是挺成功的。然而还没等她欣慰完,宁小呆看到宁濯张嘴以后,果断缩回小胖手,木勺里的粥也成功进了他自己嘴里。宋青苒:“?”用我的血,当束脩宁小呆这一通秃如其来的老六操作,把宋青苒看得一愣一愣的。大概是察觉到门口有人,小家伙马上又重新舀了一勺喂过去。“小叔叔,再啊——”宁濯不用想都知道那勺子上沾有小崽子的口水,他直接闭嘴。“王爷。”宋青苒抬步进饭厅,顺势在宁濯旁边坐下。这才发现,他额头上又青了一处。应该是又起夜了。想到自己昨晚没能赶回来守夜,宋青苒解释道:“妾身昨日有事回了趟家,事情办完时,碰到京兆府查案,城门被关了,出不来,只能等到今日一早,王爷不会怪罪妾身吧?”宁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她,“用过早饭没?”“用过了。”她说着,自觉盛了碗粥去喂他。宁小呆先前的大孝举动被宋青苒看到,他有些心虚,饭桌上一句话没敢说,闷着头吃完就趁着娘亲和小叔叔不注意,迈着小短腿一溜烟跑了出去。宁小呆不在,饭厅里又没人说话,只剩下瓷勺偶尔碰在碗壁上的声音。宁家人一向食不言,宋青苒觉得挺正常,便也没吭声。宁濯却是吃两口,碰一下额头,吃两口,又碰一下额头。宋青苒贴心地问:“王爷,这粥醉人吗?”宁濯:“……没什么,昨天晚上看不到,磕到了脑袋而已。”宋青苒挑眉。【不治治你这拧巴性子,你就不知道正常说话是吧?】“都是妾身的错,从今天晚上起,妾身会尽职尽责,每晚为王爷守夜。”每晚么?宁濯唇角微翘,那他这双眼睛得多瞎一段时间了。——江喻白带着宗政璎出城后,果然如宋青苒所料,遭到了刺杀。跟当初绑架宋青苒的那帮二货不一样,这伙人是接了齐皇必杀令的死士,不死不休。他们唯一的目的,便是宗政璎的尸体。哪怕只剩一根手指,也要带回去交差。外面下着瓢泼大雨,车轮陷入了刺客提前设好的泥坑里,被迫停在无人的官道上。雨花溅起泥水,车身被淋湿大半。赶车的东子披着蓑衣。这些年跟着江喻白,他什么风浪没见过,拇指刮过鼻尖,冲着车厢里兴奋喊了一声,“二爷,来活儿了!”为首的死士眼神冰冷,手中长剑被雨水冲刷得冰寒又刺亮。空气中除了土腥味儿,还散发着一股子阴森窒息的强烈杀气。几乎是瞬间,宗政璎的心脏就提到了嗓子眼。旁边江喻白则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慵懒姿态,仿佛被人追杀是家常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