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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间上的事,大多是十有八九不如意。
老天爷没能遂陶丹识的意,船刚驶出京兆港口,就遇江上大雪。
这场雪大的邪乎,凄厉的狂风卷起千层江浪,持久地拍打着船身,恐惧几乎渗透到每一个人的骨头里。
钱嬷嬷和忍冬都没有乘过船,更没有出过这样远的门。她们什么也吃不下,水也喝不进,在船舱里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一股脑呕出来。
薛似云启开一线窗透气,珠翠四晃,她稳坐钓鱼台,丝毫不见慌张。
天亮时,暴风雪渐停,下着薄薄的雨雪。
薛似云捧着一盏热茶,坐在寒冷的甲板上,静静看着远处的一团浓雾。
钱嬷嬷摸索着走出来,折磨了一日一夜,看起来很是憔悴。算起来,她还真是伺候主子家一辈子,没个消停。
薛似云收了心思,侧过脸问:“嬷嬷,要不要我熬一碗止晕药给您?”
钱嬷嬷坐在她身边,喘气声很重:“不用,喝什么吐什么,忍冬小丫头好不容易睡着,我怕打扰她,出来透口气。”
薛似云点了点头,没有接话的兴趣,船每向前行一里,每靠近扬州城一分,她的心便要下陷一点。她曾以为自己可以放下了,事实上,伤疤从来没有愈合,只要时机一到,立刻肉绽皮开,血流如注。
“娘子怎么不难受?”钱嬷嬷好奇道。
这船里的人,哪个不是吐的眼冒金星,天旋地转。她倒是奇怪,像没事人一般坐在这里赏景喝茶。
薛似云哈出一口白雾,朦朦胧胧的口吻里藏着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我五岁时,就坐过这样的船。不,比这艘船小多了,薄薄木板紧贴着湍急的流水,我想只要跺一跺脚,准能踩出个窟窿。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全都挤在小小的船舱里,到处都是污秽,呕吐物混着大小解的味道,吸进去,再呼出来,身体里全是那个味,是不是很恶心?”
钱嬷嬷不由自主地干呕一声,捂着嘴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薛似云接着往下说,好像说出来就能让她好受几分:“后来我在京兆教坊里呆了七年,幸得郎君搭救,我脱离苦海,成了你们府上的薛娘子。”
有两颗水珠溅在茶碗里,她笑着骗自己:“钱嬷嬷,我是为了报答你们郎君的恩情才入宫的,不是为了旁的,你明白吗?”
钱嬷嬷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我明白。”
她踉踉跄跄地走进船舱里,过了一会,抱出一件大氅,替薛似云披上。钱嬷嬷又坐了下来:“薛娘子,我还没来得及同你说一说陛下。”
薛似云一张脸被风吹的惨白,嵌在绒绒灰毛里,淡淡问:“了解陛下,就一定能博得宠爱吗?”
“那不能够,远远不够。”
“既然如此,您还是说一说先皇后吧,除了仁爱宽宏,如沐春风外,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钱嬷嬷沉默很久,久到薛似云以为她并不想回答:“嬷嬷不想说就罢了,甲板风大,咱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