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娟埋头在亲娘怀里哭,李氏叹气,安慰道:“好了好了,都是当奶奶的人了还哭。”苏娟哽咽着擦泪,“再老也是娘的女儿,您都不如小时候心疼我了。”李氏被女儿气笑,点着她额头道:“看看你像啥样,亏得你爹和家才去学堂了。”苏娟捏着帕子擦泪,她也是被儿子气惨了,咬牙道:“就该给明诚说个凶悍的,不然管不住。”李氏摇头,没说那姑娘不一定瞧得上自家外孙。范家才陪着老丈人在学堂转看,见院子不仅花草收拾得齐整,还搭了秋千,笑道:“村里孩子有福气。”老爷子脸上很是自豪,领着女婿站在中间教舍的窗口处,道:“就那间,他是哥哥,底下一弟一妹,妹妹年长些,性子泼辣是个能干的。”范家才装作转看瞄了几眼,心道:人长得周正,就是不知妹妹颜色如何。就自家那孽障,不仅要性子彪悍些,还得有颜色,不然,结亲是害了人姑娘。老爷子一眼就看穿他心思,瞪一眼女婿,低低道:“放心,你娘都去看过,比家里那孽障出挑多了。”范家才面上松了一口气,心下却好奇,儿子看中的三侄女颜色不差,那不仅是人生的好,还自小娇养。不然就昌平这地儿,夏天日头毒,冬天冷风飙,春秋更是五天有三天刮大风,一般人家的孩子,即便生的好也养不出好皮子。等两家通了气,正式提亲时,他见了人才恍然大悟。怪道老丈人和妻子都说李家姑娘颜色更甚,看了人才知确实如此,虽不是很白,但眉眼艳丽,很是有些北关人的影子。李夫子家就李老头出面,李夫子和妻子作陪。主要因李老头妻子过世早,一人拉扯大三个孩子,也没续娶,长子没成亲前,都是女儿管着家。现在虽长媳管家,可这场合,让长媳出面不合礼数。好在有官媒热场,三两句就将两家的孩子夸得金童玉女天生一对。李家姑娘出来给长辈见礼后又回了闺房,听着媒婆的话,搅着帕子红了脸。苏家心虔,在张康毅提起时这人时就很重视,打听后更是乐意。只是,这到底是范家亲事,还得等范家才苏娟夫妻二人过眼,因此早前并未声张。待苏娟两口回娘家,透漏了些消息,甚至,苏娟借着看梨花侄女见了李家姑娘一面,她很是满意,心下却有些担忧,怕人姑娘看不上自家那孽障。说亲从没女方当场答应的,即便李家有意,也没表态。出了李家门,苏娟给官媒塞了一角银子,虽没开口明说,但其中意味不言而喻。官媒笑着点头,称赞道:“是个能干的,你家小子也不差,般配的很。”见一旁的儿子蔫头耷脑,苏娟狠狠剜了人一眼。此时,李家姑娘却被亲人围着。见公爹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做嫂子的魏氏笑着开口,“妹妹,你觉得如何?”问完不等小姑子答话,自顾说起今儿这提亲,“按说提亲不用男方全家齐上阵,范家全家都来,却是有些不合礼数呢。”李姑娘垂头不说话,只听嫂子言:“那小子,嫂子瞅了好几眼,看着不大情愿,再说范家在岷山县,离府城远,你要嫁过去家里也不放心。”“为着你哥的差事,苏家露出口风时咱家没拒,这提亲也是走个过场,过段时间你哥找个由头拒了就是,你别担心,咱们在府城找,离娘家近,省得你被欺负没人撑腰。”“我,我愿意的。”李姑娘抬头道,这一抬头才发现,家里爹、大哥、大嫂都盯着自己,顿时羞红了脸。李老头乐:“成,你乐意就成,至于范家离府城远,那都不是事儿。”他砸吧了两口烟,道:“那小子日后是在府城这边落户的,不然,你以为爹能答应他家来提亲。”虽说儿子差事重要,但闺女亲事更重要,若是范家不合适,拼着老命他也不会答应。既然自家姑娘愿意,那亲事就照礼数来,不过女方不急。李老头带着长子出去,留下儿媳与女儿说私房话。李姑娘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去,在嫂子灼灼的目光下,撒娇道:“嫂子还看我笑话。”“哪有,嫂子是替你高兴,范家虽不如苏家,但范明诚比那苏志明强多了。”听嫂子说起苏家二房苏明成,李家姑娘嘟嘴,明显不乐意提起。说来,这又是另一桩糟心事,不过范家不清楚,唯一知晓的人只有张康毅。当然,他知道的事多了。范家喜气洋洋准备着范明诚定亲礼时,苏长沐一家去了金家口港。荷花要跟着杨管事回乡祭祖,娘家去送行。苏长沐不想待村里,都没个人说话,更不愿待府城,出门就被人指点。见新女婿的车队齐整,表露出对闺女的担心和不舍。也不知怎的,荷花就求了夫婿,一家人除了弟弟全都跟去金家口港。“实在放心不下,看着两口子上船才放心。”苏长沐对商队的熟人如是解释,闻者信与不信,他并不关心。倒是有人问起苏志明,“志明也该定亲了吧,可有相看?”苏志明也就比苏婉大一岁,苏婉都定亲好几年眼看都要成亲了,他再不定亲,别人还以为身体有毛病。苏家二房又不像范家,家业难以支撑两个儿子接连成亲。想到儿子看好的姑娘,苏长沐乐呵,摆手道:“正相看呢,也不知女方家是个什么意思,他娘想着这次回来就找媒婆上门。”同行的人心里明了,这是有人家了,而且看样子八九不离十。纷纷道贺了一番。荷花躺在马车上却是很安静,时常摸着肚子发呆。这几日,杨管事时常发脾气,虽是对着下人,但她总感觉出了什么事情。可惜,商队的事,杨管事从不跟她说。她从来都不笨,只是自小条件就高出村里同龄姑娘一大截,难免自视甚高看不起人。但要说审时度势,家里姐妹中,她是独一份,就连苏婉都比不过她。只是,比了这些年,到头来输得一败涂地,还是有些不甘心呢!福气和运道老爷子知晓次子一家去金家口港时,并未表态,以至于苏婉觉得,是老爷子是真不想提起三堂姐这个孙女。唯有李氏知晓,老爷子是盼着这个孙女日后能顺遂平安。能做的不能做的,老爷子都做了,虽不为外人理解,但现在这个结局,是他能做到的最好的了。老人家觉少,半夜睡不着,老爷子与老妻话家常,低低道:“唉,你说别人家的孩子咋就恁能干恁懂事哩?”“志强兄弟几个也很懂事啊,你要比着康毅,那全村都找不出第二个了。”老爷子一想也是,关键是康毅也算自家的,再想想几个孙子,哎哟,他老人家福分也不薄呢,孙子个个有出息。长孙这眼看着要考秀才,二孙子帮着孙女婿将作坊搞得红红火火,三孙子,哎哟,三孙子已经是翰林啦。老爷子心里美滋滋,想到四孙子,忍不住道:“老二两口到底干啥吃的,志明的亲事还没眉眼,就知道往外跑。”李氏翻了个身,面对墙道:“志明又不是很大,男娃晚点没成亲没啥。”老爷子见她不想听这些,叹一口气转了话题,“也不知安儿在京城如何,这个臭小子知道给梁栋写信,都不给家里来一封。”李氏默默道:小孙子哪给家里没写,你就是嫉妒,觉得小孙子没给你专门写。不知是不是两位老人家念叨多了,次日清早,远在京城的安儿起床别的事儿还没干,先是连打三个喷嚏。他揉着鼻头嘟囔:“谁骂我呢?”想到书院几个找他茬儿的刺头皱眉。不过片刻,眉目舒展,乐滋滋去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