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这才看向跪在面前的两个混账,屋内一室静谧,只他喘息的声音令众人心头越发沉重。苏长沐、白氏更是冷汗涔涔,老爷子何时这么让人难堪过了?作为男人,苏长沐想有担当一些,可他不知如何开口。老爷子定定看着两人,良久才道:“老二,荷花与那杨掌柜到底是流言还是确有此事?”白氏摇头喊道:“爹,荷花是清白的,她是清白的,是刘家捕风捉影想害我荷花。”她在这边叫屈,苏长沐却是埋头不语。见状,老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眯眼厉声道:“闭嘴!”白氏仿佛被掐住脖子,声音戛然而止。老爷子只盯着儿子,粗喘着喉咙呼哧呼哧像拉风箱,苏志强连忙起身过去帮忙抚背。“你是把你爹我的脸踩在地上还不够,要踢到烂泥里让所有人都看笑话不成?”苏长沐连忙道:“爹,儿子没有,我也不知道??????”老爷子不听,道:“养不教父之过,是我没把你教好,我们苏家,不会有为妾为奴的后辈,更不会要一个败坏门风的孙女,我不止她一个孙女,也不止你一个儿子。”“将白氏送回娘家,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时候再回来。”白氏已经瘫软在地上,之前还抱有侥幸心理,可现在,看丈夫态度她就知晓,荷花那事,□□成是真的。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她心心念念的女儿会欺骗她,甚至让她成为帮凶被家里人厌恶。“爹,我不知道荷花她??????”“别在我面前提她!”老爷子陡然站起身厉呵!这一刻,不止正堂的人,就连苏婉都感觉到老爷子的恼怒,甚至是厌恶。老爷子虽是读书人,可依旧不影响他重男轻女,尤其是在有前途的孙子面前,孙女再如何能干都得往后排。最明显的就是有什么好吃的先想着孙子,可从未想过用孙女为孙子攀前程换富贵。在他老人家眼里,孙子是家里的传承,是孙女的靠山,重视一些应该的。当然,亲疏有别,孙女也是自家人,不能被别人欺负了去,因此,在亲事上一项以实惠为主!即家境相当,人明事理,若是家境差些也行,只要家风正不磋磨人!大孙女的亲事就是他相看的,现在看着也就比四孙女差些。可四孙女那是嫁回外家,与其他人没法比。眼下,老二自作主张给孙女相看的婆家,当初吹得天花乱坠,现在两家闹成这般,嫁为人妇的孙女还恬不知耻??????老爷子扶着大孙子的手回屋,只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各自忙去吧!”苏婉挠了挠脸,连忙将凳子搬回原位,坐在杨氏身边拿起线团逗睁着眼睛啊啊哦哦的小欢欢。杨氏低低道:“哄也哄不睡,我们去灶房看看,奶在灶房忙呢。”两人出来时,正堂已经没人,东间倒是传来说话声,苏婉没再好奇。李氏一向不参与老爷子与儿子说事,因此,即便老爷子身体不适,她还是早早避了出来。见孙媳抱着重孙女进来,笑道:“欢欢没睡着,晚上你能轻省些。”锅上搭着蒸笼,肉香飘出来,欢欢咬着手指探头。苏婉问道:“蒸什么呢?这么香。”李氏带着方婆婆做了粉蒸肉、糯米鸡,还准备了馅儿包饺子,奈何梁老爷子不留午饭已经回府城。方婆子正在擀面皮,苏婉乐呵呵道:“那可是便宜我了,今儿中午我不回家吃了。”说着洗手帮忙包饺子。柴火在灶膛里噼啪作响,不时嗤嗤吐着火苗,蒸笼上白气喷薄,灶房被热意笼罩。却说苏长青出了正堂有心想与二哥二嫂说几句话,可两人像是被鬼追赶般,闷头已经走远,他只能和大哥告别后回自家。张氏正在翻晒晾在廊檐石上的干菜,青番椒、豆角、茄子片整整齐齐排列,看着很是悦目。见丈夫回来,低低问道:“爹怎么说?”苏长青摇头,帮忙翻晒茄子片,待全部翻面进了通堂,才说道:“我看二哥还要惹爹生气。”张氏诧异,担心道:“不能吧,爹的身体??????”就着她洗过手的水,苏长青洗手,皱眉轻声将老爷子说的话道来,末了道:“我看二哥那样,指不定还觉得是二嫂撺掇的。”说着摇摇头。张氏亦是无奈,她这一辈子,最难得时候也就幼时,彼时爹时常在外跑商,娘一人撑着家里地里活计,弟弟身体又不好,娘白日劳累晚上还要给弟弟熬药养身体。彼时她就觉得,长大后嫁人一定不能嫁跑商的。长大后,嫁给丈夫虽说前期日子不大如意,但也从未觉得和离另嫁就能过得更好。家里这些孩子,自家的不说,侄子侄女她就觉得荷花心气高,没想到会走上这条路。想到杨管事接管了未来女婿的商队,张氏将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那杨管事不会在商队做手脚坑康毅吧?”苏长青摇头,“一时半会不会,至于以后就难说了。”其实他心里也很恼火,长子已经为官,小儿子眼看过几年就要考秀才,日后也是走仕途的料,哪想到侄女来这出。看那杨管事的年纪,就不是个没家室的,现在侄女闹得这出,后面不论是留在昌平,还是跟人去南边,对自家人来说脸上都不好看,更会让长子被同僚诟病。也不知咋想的,好好的进士堂妹不做,偏要当商户的外室小妾!这个问题,好多人都想问问荷花,可要荷花自己说,她就想让家里人刮目相看,尤其是梨花、苏婉、杏儿。她哪里比不上这三姐妹了,日子就得过成那落魄样,被婆家各种挤兑!荷花搅着手里的帕子,坐在椅子上等人回来。这宅子是杨管事在昌平府城租的,虽只一进,却是门房水井齐全,很是适合小家过日子。宅子里的管事很是头疼,老爷在外免不了应酬,去花街酒楼也是常事,以往也会与寡妇纠缠不清,可这次,却是招惹了个祸头子。对,在管事眼中,荷花这等丈夫在世却胡乱勾搭的妇人,就是祸头子!只希望老爷能尽快回来,不然屋里那泼妇不管不顾闹起来,他既怕压不住又怕伤了人,毕竟,现在可是揣了金疙瘩!得了小厮禀报的杨管事,心下暗骂晦气,面上却是不显,交代小厮回家,自己转身进了雅间,在众人的起哄下,主动自罚三杯。一行人踏出酒楼时,已经是斜阳挂西山,金纱覆大地。杨管事在贴身小厮的搀扶下,摇摇晃晃上了马车,坐上马车的人,哪还有方才的醉态,眼神清明,脸色冷淡,只淡淡酒气萦绕在车厢之中。摩挲着玉扳指,良久,敲了敲车厢。车辕上的小厮连忙弯腰爬进车厢,声音自他头顶传来。“信送出去几日了?”“有六日了,再有三日应该能收到。”小厮吓得瑟瑟发抖,声音都在打颤。“怕甚,老爷我已经折了一个小厮,不会将你搭进去的,看你那怂样儿!”约见看着胆小瑟缩的新贴身小厮,杨管事嗤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自己也一样。在不久之前,谁能想到他还能栽在姘头身上!这些年走南闯北,不论是他先招惹的亦或是自己主动贴上来的妇人,他睡了的没上千也有百儿八十个。可这次,却是看走了眼被忽悠瘸了!静默良久,小厮斗胆抬头,见老爷已经闭上眼睛,悄悄退了出去。杨管事睁眼,瞪着车帘怅然。走南闯北浪迹半生,没想到会在这小小的昌平府吃上一个闷亏,他心如火烧,焦灼得慌!还记得与荷花的初次见面,那藏在芍药后多情的眼睛,仿佛带了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