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门口小女孩就把他手腕放下了,“断刀叔叔,求情。”她皱眉想了想,又解释一句,“大概,因为你很弱。”武的不行,那就只有习文了嘛。魏离,“……”他少有接二连三无言以对的时候。自从来了徒北村,无言便特别多。小女娃蹦蹦跳跳走在前面。魏离看着她小小背影,嘴角抿出一丝极小弧度,透着悄悄欢喜,“……谢谢。”真心的。他真心感激,于他在黑暗中时,予以他所有善意的人。小苏家,断刀叔叔,霍先生。小女娃不知有没有听到,并没有回头也没有再跟他搭话,小脑袋上两根羊角辫随着她蹦跳一晃一晃,透着惬意轻快,好像从来不会沾上烦恼。霍家堂屋里,一张方桌几张小凳,便是学堂。瘦削俊美的中年男人坐在桌后,自有一股师者威严。桌前小凳子上坐着的三个小男娃,看到新人过来不断朝他挤眉弄眼,嬉笑戏谑,“来了来了,小师弟!哈哈哈。”小甜宝眼睛立刻亮了。魏离。“……”霍氏借着送茶水的功夫,悄悄打量这个新来的小男娃。走到男人旁边,她手肘往他肩上一撞,凑过去,“狗男人,断刀怎么会为他求情啊?”男人避而不答,看她时眼里总带笑,“娘子,你撞疼我了。”霍氏:呸!霍氏对面,茅草屋顶上,抱刀男子看着魏离进入霍家堂屋后,翻身落地,进入屋里没再出来。洪德十三年,将门袁家被污通敌叛国,一纸圣旨降下,袁家留守长京所有家眷皆被斩首,连襁褓中的幼儿都没能活命。彼时朝中官员多赞帝王英明,唯独魏国公于殿前痛斥陈辞,为袁家一门忠烈喊过冤。最后一个弟子没几日,白彧就再次杀到徒北村。贵气小公子这次来时气呼呼的,满脸散着怨气。他堵在苏家小院里,先是拽着苏安苏文苏武三个,怒冲冲质问,“你们就说你们是跟我好还是跟他好!”仨崽子一头雾水,“白小少爷你干什么呀?这个也需要比?”“别管我比不比,你们答就是了,跟我好还是跟他好!”仨一脸为难,“要不你让我们先想想,想好了再回答?”一个是白家小少爷,半个城主的儿子,最好不得罪。一个是住在他们家里头的小恩人,他们的小师弟,那也不能说不护着,胳膊肘往外拐。仨是真为难。不好答,那就拖着吧……白彧脸更黑了,霍地转头看向旁边乖乖蹲在那里看热闹的小奶娃,冲到她面前两手叉腰,鼻子直往天上去,“苏甜宝你说,是我对你好还是他对你好!你想好了再答我!你喜欢打架,我陪你打过好几回每次都输,我还送过你礼物,还请过你吃饭,还带过你上我家玩!”甜宝,“比啥哦,你们两个又不姓苏。”不姓苏,不是我家里人,好不好跟我有啥关系?“……”白彧跟魏离都听懂了小奶娃要表达的意思,双双木在那里。两人也都体会出又一点门道,甜宝这人多少缺点心肝。苏家大人们看娃子闹了一通,眼瞅白家小少爷似乎有点下不来台,忍笑出来打圆场。苏大坐堂屋里探出半个身子,“白家小少爷,这又是咋的啦?什么事情至于你委屈成这样?”终于有人问到正点上了,白彧那个委屈啊,精致小脸垮的不成样,咬牙切齿控诉,“他们都跟霍先生学本事去了,就落下我一个!亏我把他们当朋友,他们带这个新来的都不带我!”苏家,“……”那也不是,这次真不是他们带的,是断刀大人出的面,让魏离跟着霍先生一块学东西。虽然他们家也有这个想法……但是真要比的话,魏离跟白彧确实是不一样的。白彧有个把他宠上天的老爹,想要什么有什么,有人疼有人可依靠的娃才能像白彧这样,做什么事情都有底气。而魏离失去了所有,在这样的情况下来到他们家,那个小娃子心里怕是跳不出寄人篱下的心态。想要让魏离真正融入到这个家里来,除了他们苏家人的态度以及相处方式之外,还需要时间,很长很长的时间。想要让魏离对这个家真正生出归属感,他们做大人的首先要把这个孩子当成自家的孩子看待。他们对白彧敢当自家孩子看吗?白彧人家是有爹的。所以两个小孩之间,根本无法进行比较,也犯不着比。刘月兰心思较为细腻些,看着白彧眼底不愤,柔柔笑道,“白小少爷是也想跟霍先生学本事吗?若是,得你自己去跟霍先生商量呀。只要你真心想学,打动了霍先生,我想他是不会吝于教你的。”白彧扁着嘴走进堂屋,在空着的小凳上坐下,气哼哼道,“婶婶你不懂,我爹一早就请过霍先生教我来着,霍先生一次没同意,要不然我早就是大师兄了!”苏二,“那是以前霍先生还没收徒,兴许现在不一样了呢?要不你叫你爹再去求霍先生一回?”“那肯定是要求的,我绝对不能被落下!”要是这次爹也求不着,没关系,他还有办法!白奎当晚就亲自来了一次徒北村,进了霍家院子,谈的什么小苏家不知道,也不方便多打听。但是自第二日起,霍家门口就多了一道小身影,啥也不干,就跪在霍家门前,小身板直挺挺的。顶着八月烈阳,从小娃子们进霍家院子晨读,到近午时学完回家,白家小少爷跪的半分不偷懒。不止那一日,接下来的每一日皆是如此。把小苏家的人跪得都心软了。“恁大太阳哩,那么小一个娃愣是晒了这么多天,白白嫩嫩的小少爷都要晒成黑炭了。”“霍先生收不收徒,收谁为徒,这都是他自己才能决定的事情,咱们旁人插不上手啊。”“说真的,我以为就白家小少爷这种性子,他会上霍家门前大吵大闹撒泼打滚来着,没想到竟然也有这么正经懂事的一面,说跪就跪,一跪这么多天。”“咱搁家时瞅着些,外面太阳晒得很,给这娃子多送两趟水……我瞧着啊,确实是诚心想学本事来着。”娃子们在霍家院里的时候,毒不侵最闲,听到小苏家聊起八卦,特地跳过来掺一脚热闹。老头眯着三角眼,看着外头背对苏家跪立的小身板,“这小子,没瞧出来,气性还挺大。”苏老汉笑问,“毒老,以为他如何?”毒不侵哼了声,咂摸嘴啧啧有声,“等咱们老了,这江湖……就是少年人的江湖了。”这日近午放学,霍家院门打开。霍氏单手插腰走出来,把跪在那里的小崽子拎进了院里。片刻后,院里发出娃子们嘻嘻哈哈的欢笑声。“又来一个小师弟!”“哈哈哈哈,白小少爷,这次你可成了最小的啦”“白彧,喊师姐!”白彧嗓门最是响亮,带着太阳炙烤后的干涩嘶哑,“师父!师娘!”苏家小院里的人,脸上各自带着笑散了。便是徒北村里其他住户,这段时间里站家门口频频引颈观望的村民,脸上也浮出缕缕笑意,闷头回了家。白彧成了霍子珩门下最后一个弟子。此时,徒北村外的稻田里,稻子熟了。清河畔,阳光依旧炽烈,将大地照出一片炽白。河风从河上吹来,拂过水田,推出一层层金黄稻浪,空气中满是清新稻香。村民们站在路边田埂上,田地里,看着面前坠弯腰的稻禾,笑着,喊着,哽咽着。“种出来了,种出来了,可以收稻子了,瘪谷少稻米多!比咱们预期的好太多了!”王川蹲在自家稻田埂上,捧着一把从稻禾上撸下来的谷子,亮着白牙红着眼,虔诚的把那把谷子举到高处给大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