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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页(第1页)

裸子被子,苔藓地衣,门纲目科,吸水光照,那分明是探究和审视。温遇旬盯着沈榆喝完,探究结束,又将杯子从他手里拿回来,转了半身,竟是这就要走。他不理人沈榆倒习惯了,只是今天情况不同,沈榆不想放他走。温遇旬被他扯住袖子,挣一下就能脱开,但他没有。他果然不想让沈榆发现,反问:“不然沈少爷以为我是来找你做什么?”“没见过哪个少爷在首都住破房。”沈榆不想听温遇旬这样叫自己,出声反驳,也不清楚做什么要和他站在房间门口穿着睡衣吵嘴。温遇旬自然地接话:“您在诸暨的房产几亩不用我多说,江南小少爷的头衔你戴着不应当不习惯。”“首都寸土寸金,诸暨房价一平方只千把块。”沈榆说。“……”过了寂静的几秒,沈榆才慢慢反应过来一些,这些话幼稚得听着就耳朵红,刚说出口就后悔,沈榆急于转移话题,闻到温遇旬身上不浓重的酒味,想起他也喝了酒,声音小了点,问道:“花蜜水,你喝过没有?”“没有,”温遇旬答得很快,“我不像沈少爷,喝一点酒就满脸通红。”沈榆无奈了:“你为什么总和我过不去?”温遇旬难得顿了顿,然后说:“我才要问你。”“为什么我送蜜水给你,你火气这么大,明嘲暗讽,全是冲我发。”这话太委屈,沈榆想了想,温遇旬没和他一样多出四年经历和记忆,就算有前世仇,但如今要算重新开始,温遇旬待他态度差已经是从前的事,自己这样究竟是不是向无知者报一个未雨绸缪的仇。在两人以兄弟的身份重新认识之前,温遇旬的确陪伴沈榆度过了一段堪称美好的时光,决裂是偶然,现下应当算旧情人见面,分外眼红,言不由衷。难道和温遇旬说“你信不信,你往后的四年对我的态度会更恶劣,所以我这是提前挽尊”?温遇旬大约会认为他是个神经病。是沈榆唐突,控制不住脾气和怨气。温遇旬很高,肩膀宽,房间里的灯光从沈榆背后照过来,打到他身上,骨骼撑起的皮囊囊括了沈榆的影子。“我确实不止来给你送个蜜水。”温遇旬突然开口。他没给沈榆多问的时间,直接地说:“我其实是想来告诉你,植物科学与技术,你要实在不想转,就不转。”轮到沈榆愣住。他们决裂后连话都没好好说过一句,温遇旬更是不知道体贴为何物,从前见了沈榆哪一次不是视若无睹。“为什么……”为什么上一次你不和我说?是我主导自己的梦,事情会向着我所期望的样子发展?所以你在我梦里也因为我的幻想而对我稍微客气了点?沈榆问不出口,质问的话到了嘴边又咽回肚里去:“我妈不会同意。”温遇旬不以为意:“可以劝。”“不好劝。”沈榆实话实说。“我来说,”温遇旬似乎有点不耐烦了,受不了沈榆这温吞磨叽的性子,眉心皱了,“你只用告诉我你想不想。”沈榆眼睛有点酸,笑着说:“你这样我一时间不习惯,我们好久没这样说过话,我还有些因素需要考虑到,你让我想一想。”他言辞恳切,温遇旬也没什么意见,点点头,将袖子从沈榆手里抽回来,说一句:“没事。”然而走了没半步,身后又传来一阵阻力。是相对温和的阻力,不是强行的生拉硬拽,那力度里带着专属于沈榆的犹豫,半推半就的柔软,像是挽留,又不敢。“哥,”沈榆又怪腔怪调地叫他,语气带了些揶揄,“这个专业不论我转不转,还是谢谢你为我费心。”“我这个人讲恩情,只言谢又不足以表达我的感激,所以……”沈榆手上力气收紧,手臂回缩,这次握在温遇旬手腕上,往上就摸到小臂上乍起的青筋。他说话语调变得很慢,有些拉长:“这次如果你想要,我不端着,我可以给。”温遇旬面对这样赤裸的勾引不说话,眉眼低垂,看沈榆搭在他腕骨上的指节,竹节似的分明着,一段一段,把他扣得很牢固。沈榆见他这副神情,也有些恍惚。这次他们都还算冷静,似乎连关系都由于温遇旬突然不明了的态度而有所缓和,沈榆这招叫故技重施,以身涉险,把握没有几成。“沈榆,”过了一会儿,温遇旬叫他的名字,听不出语气,“你在卖吗?”“不算,”沈榆脸皮厚,“从前情到深处时你要我没给,说我端少爷的旧习俗架子,现在我可以给了。”温遇旬看着他的眼睛,没问为什么。“现在也没有明媒正娶,谈不上洞房的好时机,”他问沈榆,“说清楚,是你想要还是感谢我?”他们处处提从前,又都不明说,都心如明镜,沈榆不好隐瞒,承认是经受过温遇旬濒死的噩耗带来的后怕和失而复得的欢欣,就算是假的也心甘情愿了,说:“也感谢你,但这次是我情难自控。”“我很想你。”他不矜持的实话刚落,后颈就传来一阵巨大的推力,耳畔是适才装蜜水的瓷杯落在地上发出的清脆的碎裂声,然后才是温遇旬略显粗重的呼吸。温遇旬摔了杯子却不管,踩过一地狼藉,附身前倾,十分不要脸地借助身形优势将沈榆往后压回房里,手掌按着门框,手指摸到门框边灯的开关,“啪”一下按灭。“记性不错,”温遇旬贴着沈榆的嘴唇,“从前你与我说过什么,都记得分毫不差。”沈榆攀上温遇旬的肩膀,鬓角厮磨,唇肉相抵,他一口气叹了又吸回来,当是送别故人,了却情事一桩。回了四年后落差会不会更大,他顾不上了。“还记得别的什么?”温遇旬问。沈榆在失氧且承受嘴唇和身体疼痛的时刻听到温遇旬的问句,还能走神半分来想。记得什么?他愤恨般咬回温遇旬的下唇,听那人抽痛吸气,心眼仍能留于处处,关了灯不够,还记着背手锁上房间门。前尘所有,记得对酒听雨雪,也记得烹茶卧风月。作者有话说:顺一顺时间线→重生前(2025)→重生后(2021沈榆是一章回忆借伞还情沈榆三岁那年,打翻了沈珏一把酸枝木琵琶。那时沈榆的个头就顶个琵琶高,他好奇玩弄,琵琶却从琴架上跌下来,下落的轨迹划过沈榆还嫩的幼儿手指,猛地发出“铮——”一声明亮的响。动静太大,手也疼,他被吓哭了,引来了里屋排戏的沈珏。沈珏没对着一个三尺男儿摆严父脾气,笑着把他抱起来,说我们小榆和琵琶好有缘分,随便一拨就响声清亮,以后小榆弹琴,爸爸唱戏,天下妙手怕是又要多一位。岑漫摇本来就被沈珏咿咿呀呀那些戏音吵得烦,走过来把沈榆抱走,说:“越剧没落,你打算让小榆和你一样,一辈子守着空荡的戏台?”沈珏的脸冷下来,岑漫摇说得没错,新时代是该摒旧迎新,可这摒的除了糟粕,还有戏曲的百年传承。那是千不该万不该。缘分这种东西千奇百怪,沈榆是被一声琵琶音吓得差点没尿裤子,但等他再大一点,有足够手劲掂起整把琵琶时,喜欢得不得了也不是乱说。岑漫摇把琵琶当成沈榆的爱好养,练习和考级都没大干涉,反正她是早就想好了,和沈珏离婚以后就带着沈榆搬到首都生活,然后让沈榆和自己一样,走科研的路。只可惜计划落空,沈榆做了十八年的听话儿子,少年时期的叛逆却并没有嚼碎了咽下去,而是一直含在嘴里的蛇信子,就等岑漫摇放松警惕,方抓住机会,艰难地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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