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思恬白眼翻上了天,元麓也不想多做停留,转身,去酒水台签字领取橙汁,挨个送去其他桌道歉。万幸刚过完节,甲厅用餐的人不算多,七桌菜,折下的钱也要不少,土耳其原装进口橙汁,标价30,员工九折。出钱事小,心情是真的糟透了,尤其是晚上的总结,被点名批评时,她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5进了地铁,再拿手机出来看,还是没有收到他发来的信息。他到了新岗位上,有很多要努力学习的地方,他妈的状况不好,他还要多关注那边,所以比以前更忙了。他的压力很大,反正事情已经过了,算了,以后再说吧。她把手机收起来,揉揉脸,缓解眼睛的酸胀,放下手才发现对面的男人一直在看她。她一注视,对方笑着站起来,走到中间,摸出手机看一眼时间,然后问她:“元麓,每天下班都这么晚吗?大忙人,难怪电话打不通。”“你是?”对方又笑,好脾气地自我介绍:“黎昕,跟你同学四年,元旦晚会唱黎明,翻车翻得很厉害的,记得了吗?”一说到那个惨烈的晚会,她马上想起来了,憋住笑,点头说:“不好意思,刚才没注意。”“不要紧。”黎昕还和当年一样执着于黎明,穿的是那张出圈神图里同款白衬衫。她盯着上衣,黎昕一点都不在意,笑着说:“他是最帅的男人,我永远的偶像。”元麓礼貌地笑笑,黎昕说话间又往前移了一点,元麓下意识地往座椅下收脚。黎昕赶紧说:“没事没事,我不坐,就是怕说话太大声了,影响别人。听别的同学说你现在在酒店上班,是吗?”明明是正正经经的工作,但邻座听到这个词就意味不明地看了过来,还哼了一声。元麓压下无奈,说:“是的,服务员。”黎昕又靠近了一点,斜插一条腿到空隙中,把隔壁的中年男人挡在了身后。关键他个高腿长,臀部位置有点高度,几乎和人家的脸齐平。那男人脸色难看地撇头看向车门。黎昕明显是故意的,得意地扬起了眉毛。元麓又想笑了。大学不同于高中,即便同班,因为选座自由,下课就散,一年都说不上几句话。她确实不记得这张脸,但记得这个人的事迹——第一次班会活动,把ktv老板唱吐的就是他。这是个传奇人物。“我开了家小公司,就在这附近,这是我的名片,有空一起坐坐,叙叙旧。”“好。”元麓双手接过来,先认真阅读,再慎重地收进包里。这只是一套礼貌程序,实际上,她十分清楚自己不大可能有空闲去巩固本就没什么的同学情。对方眼里那点意思,她懂。她没说要加微信,黎昕也没提要求,只是笑笑。“我到站了,再见。”黎昕跟了两步,在车门附近停了,补上了那句迟到的“再见”。隔天早上,她收到了卫凯旋发来的解释:昨晚加班,错过了聊天时间,对不起。她回:没关系。阿姨现在是什么情况?凯旋:在医院,有郡姐帮忙,你不要担心。明天我一定会来。元麓:在一中对面的醉芳亭,八仙歌包厢,18:36许愿,说是最合我运势的时间。凯旋:【大笑】好,我记住了。要不要提前看看no167和168?元麓:再等等吧。凯旋:好的。元麓:忙去吧。凯旋:嗯。昨天的折返跑和拉梯操,我都是第一。元麓:点赞,继续保持。凯旋:【点头】下午要补昨天那事的检讨,她等到下班了才去医院看他妈。张晓丹睡得沉,不好打扰,她放下东西,退了出来。葛郡跟着她走到病房外,搓着手,小声说:“麓麓,不好意思,那个钱……先只能凑到一万……”“没关系,我不急用,你先留着,孩子的事要紧。”葛郡很惭愧,捏着手腕,又不知道该怎么保证还款时间。元麓笑笑,柔声说:“凯旋和我都走不开,每次都要麻烦你,辛苦了。”葛郡忙摆手说:“没事没事,在医院一样也能睡,白天有保姆呢。反正我这几天有空,那工作,应该是做不成了。要是看到哪里招工,辛苦你跟我说一声,什么活都行。”“我会留意的。郡姐,这个事,凯旋不知道,你不要跟他说。阿姨这情况,他压力已经很大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哎,我知道了。你对我们太好了,凯旋下辈子有福。”元麓脸红,小声解释:“水果不耐收,你们加油吃。那个汤,是顾客点了又急着走,完全没碰过的。生态甲鱼,饲养环境很好,没腥味。要是不嫌弃,就拿来喝,不好的话,那就倒掉吧。”“这是大补的好东西呢,正合适。”她从医院出来,微信上有肖雪发来的信息:你是老员工了,怎么能带头违反规定呢?元麓无奈一叹,把结账单发过去。客人没动过的剩菜可以转到员工西图澜娅餐厅继续t?食用,但是不能私自带出西图澜娅餐厅。不过还有一条补充规定:付款拍下就可以带走,但食品安全问题自负。因为这个钱,会加到员工餐小金库里,用作活动经费,一般大家都会支持,毕竟每天在这吃,谁也不差这一口。这份延年益寿汤,五折之后还要将近四百。她征得同意才拍下的,没想到刚走就被人投诉。加上次肖雪那番“团结论”,也许那算命的没说错,她最近确实犯小人。肖经理:这样操作没问题。匿名举报,这是纯心搞事,过后我查查是谁在搞鬼。上回你爸妈来这吃饭,被认出来了。你妈上过电视,还有你爸这身份,疫情期间经常露脸,藏不住,加上你工作表现突出,难免招来嫉妒。听我一句劝:平常做事委婉点。元麓:我爸妈跟我们这行没关系吧?肖经理:确实没直接联系,就是这个人心太复杂,注意点好。元麓:谢谢提醒。她知道各人办事会有差异,但她真心觉得既然在做这个服务,那就要做好。处理问题时,她自认从来没用过强硬的手段,她知道大家压力都很大,已经尽量委婉了,出现问题,她会指出来,也会跟着一起补救。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谁也没办法做到面面俱到、人见人爱。妈妈是得过嘉奖的妇产圣手,可仍然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被人投诉,甚至被人泼过热粥、污水,被人指着鼻子骂过,弄得她心灰意冷,以身体原因拒绝了返聘。心好累,想和人说几句,可是这么晚了,找谁倾诉都不合适,以后再说吧。林英照例在等她,换签子的时候,下意识地往上提了一下,让织好的部分完全落在腿上堆叠好。元麓放下包,拉起它完全展开,拃量长度,然后提醒:“妈,是不是超了?”林英呵呵笑,说:“你放心,还少两公分呢。”元麓懂了,故意撒娇:“怎么不是给我的?”“一边去,别碰坏了。”元麓笑着起身去洗澡,等她出来,林英正打着哈欠回房。“妈,以后不要等了,我会注意安全的。”“没事,反正我白天有空,哪时候睡都行。”她走到卧室门口,又停下来,回头看着女儿,想说一下那件事,才架个势,又改了主意,只说:“早点睡。”“晚安。”“晚安。”生日这个东西,越往后,越不想过。因为是独生子女,小时候太孤单,她特别喜欢带别人家的弟弟妹妹玩。那时候觉得,长大以后,一到法定年龄就要结婚生子。然而20岁的时候,因为被追求者骚扰,烦不胜烦,甚至生出了男人真讨厌,一辈子都不要结的偏激想法。后来认识了他,又觉得毕业就结婚挺好的。可是他还有梦想没完成,等完那年,他离开部队,入职消防队,还得继续等。熬过了工作磨合期,他妈又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