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宁馥根本看不出这样阳光、和善的小老太太最近竟然出过这样的大事,“然后因为出了这件事儿,您就准备卖房了是吗?那后来您怎么又改变主意再次出租了呢?”“我准备卖房的时候联系了中介,但是好几个中介过来看房,又是嫌小,又是嫌老,反正就是把它说得一无是处,压我的价,以为我不懂。其实我知道,就是希望我把房价压低一点儿好成交嘛。”小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宋先生是在我儿子出事儿之前就找到我,过来看过一次房。后来宋先生再打电话来,听说我的这个房子已经不出租而是想卖出,就问了我一句这是怎么一回事儿。”这年头儿好事儿的人很多,也只是问问而已。不过那段时间,小老太太比较压抑,也很无措,听见电话那边儿的年轻人很诚恳的问她发生了什么,她也一下打开了话匣子。结果没想到,那年轻人听她说完,沉默半晌,说要是能帮她把工程事故的赔偿金额谈下来,这套房能不能以每月一千五百元的价格出租给他。当然,他在电话里还说了很多附加条件。比如,他租这套房并不是给自己住的;再比如,他希望她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那段时间,宋持风看了不少房子。虽然大部分是手底下的人去打探,然后把情况以报告的形式呈交给宋持风,但宋持风心里清楚,宁馥办了卡的那家有恒温泳池的游泳馆方圆三公里内,要么是拆迁后盖的新房,要么是即将拆迁的不稳定区域。真正符合宁馥条件,并且看起来价值相当,能让她安下心来居住的,也只有红芪路这一块。对宋持风来说,他需要的不是买下一套房,故意做成房租每月一千五百元的样子给宁馥看,再雇一个演员来扮演所谓的房东。他需要一套真正被长久出租过的房子,一位真正温和、友善的房东太太,以及真正的每月一千五百元的租金。红芪路正在出租的房子当然不只这一套,但对宋持风来说,帮助这位遇到困难的老太太的价值,远远要比他找其他房子并替宁馥补足每月一千五百元之外的租金的价值大得多。他需要在自己不在的时候,有人真心实意地替宁馥着想,帮他照顾宁馥。他见过这位房东太太一面,知道不会再有比这样一位热心、坦诚,还受自己恩惠、不得不交付出自己全部善意的老太太更合适的人选了。“哎!我们风哥可算来了。”在朋友间私人饭局里,宋持风总是迟到的那一个。但谁能怪他呢?杨开远挂着笑脸迎上去,也殷勤地跟同宋持风一块儿进来的宁馥打招呼:“宁小姐,晚上好啊。”“杨先生好。”宁馥脸上的表情依旧很淡。她浅笑一下,打完招呼,便把肩上披着的真丝披肩脱去,交给一旁颇懂眼色的侍者拿下去收好。杨开远又被宁馥的这一袭白裙惊艳了一把,寻思这月亮女神真辛苦啊,又抽空儿下凡了。他看着宋持风搂着宁馥的腰把这天上月揽在怀里,正感叹着,便听宋持风道:“不好意思,我临时有点儿事儿,来晚了。”“嘿,这有什么的。”杨开远引着两人往里走,“咱们已经认识多少年了!上回老李还迟到一小时呢。”只是老李迟到一小时,被罚着灌了十瓶啤酒,喝得面红脖子粗的,可这回哪有人敢罚宋持风啊?宁馥被宋持风揽着往里走的时候,微微低下头去看了一眼脚上的尖头水钻鞋,在心里默默地吐槽宋持风:“什么有事儿啊?!明明是某人自己找的事儿。”宁馥现在表面上看着人模人样的,其实腰酸腿软嗓子哑,着实连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在场的几个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人,隔了半年再见,宁馥完全不记得对方。杨开远提前同再场的诸位打过招呼,大家早就在宁馥到来之前将惊讶的情绪自行处理干净。此时,一群人精的脸上皆是平静。大家自觉地演起初次见面的戏码,礼貌地朝宁馥打招呼,叫她“宁小姐”,还相当自然地问她的耳环是什么牌子的,夸赞着这对耳环戴在她的耳朵上真漂亮。宁馥的那点儿紧张感被在场所有人的高情商化解掉。她跟着宋持风满场转了一圈,便打了个招呼去了洗手间。宁馥走后,杨开远才端着酒杯凑到宋持风的身边:“哥,上次你把她带到我的山庄去玩儿也就算了,今天这可是我们的发小儿局。”而且这个局的规模还不小,基本上认识的朋友都来了,属于是年中大局,下一次大家再到得这么齐全,估计得年末了。宋持风浅浅地抿了一口杯中的波尔多葡萄酒,语气与杨开远的语气相比平淡得多:“没什么情况,我把她带来给大家认识认识。”杨开远懂了,这是真上心了。毕竟这里好多人上次已经见过宁馥,知道她之前是同别人一起来的。现在她的身边换了人,虽然大家也不至于去说东说西,但要是今天宋持风不把她带来,这帮人之后在外面偶然碰到这两人,那想法肯定和在这里见到这两人的想法不一样了。所以这次宋持风特地先把宁馥带到只有发小儿间聚会的私人饭局来,一是想把她带进自己的圈子;二是表一个态,等于告诉他们这帮人,自己对宁馥不是玩儿玩儿而已,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在宁馥面前都得把态度摆端正。有了这个表态,谁还敢低看宁馥一眼?“行,知道了,风哥。以后我要是在你不在的时候碰到‘嫂子’,肯定不遗余力地帮你护着她。”杨开远会意后,拍拍胸脯,又忍不住挠挠后颈,调转话锋,“对了,你最近见到薄言了吗?”宋持风淡淡地道:“三四月的时候我们见了一面。”当时宋薄言顶着个“狮子头”把宋老爷子气得够呛。本来宋薄言进了科研团队之后就一年到头神龙见首不见尾,再加上最近宋持风自己也忙,忙碌之余的时间都花在了宁馥那里,哪还有闲工夫去关心一个只比自己小两岁的有手有脚的成年弟弟?而且宋薄言又不像宋星煜在外面跟个螃蟹似的横行霸道。宋薄言比任何人都怕麻烦,一贯懒于社交,宁可面对电脑或是仪器连续坐上十天半月,也不肯出去和人多说半句话。只要有饭吃,他连遭遇什么意外的可能性都很低。有时候连杨开远都说,要不是自己和宋薄言从幼儿园起就穿一条裤子,估计这辈子也不会认识一个像宋薄言这样的人。“我前两天才发现已经大半年没见着他了,连春节都没见着!”杨开远哀号,“我以前还以为你这当亲哥的,好歹比我多见上他两面呢。”“他春节没回家,”关于这一点,春节至少在家待了四五天的宋持风还是颇有发言权的,“不知道在忙什么。我记得年三十他就放假了。”“我刚才听他们说,好像在哪儿见到他了,就前两天。”杨开远指了指另一个方向聊得正开心的那拨儿人,压低了声音,“他们拍了一张照片。我刚才看了一眼照片,感觉他身边的那个女人……好像有点儿像池清霁。”久远的人名出现,宋持风一挑眉:“池清霁?”杨开远上回见宋薄言,是在去年秋天自己回国的接风宴上。当时杨开远还开玩笑说:“你不应该叫‘宋薄言’,应该叫‘宋薄情’。”然后前两天,这位“宋薄情”先生就用自己的长情给了杨开远一记耳刮子。“是啊,这谁能想到呢?兜兜转转,还是池清霁!这么多年,我还以为他们早分了。那个女人若真是池清霁,他可就牛了。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把她找回来的。”杨开远琢磨着这个事儿,感叹不已,摇了摇头,“这么多年没见她,我差点儿没认出来。她与小时候不怎么像了。”宋薄言就是这种性格的人,心里认准的人,一辈子都不会变。继母进门十几年。在继母生日时,他一次都没回来过。任父亲怎么发火,来年的那一天还是不见宋薄言的人影。若父亲问他,回答就是淡淡的两字——忘了。在宋薄言的心里,继母现在坐的那个位置,能坐的人只有自己的母亲,因此宋薄言接受不了继母的存在,哪怕当一个普通的阿姨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