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三个都看着我。“没事,我……”我清了下嗓子,才对着裴母说出了连贯的话:“我沈无,希望你把貓灵【平安扣】赠予我,让我和裴追成为它现在的主人。”裴母艰难地点了点头。结束后,我和裴追走出病房。他问我:“这样就可以了吗?”“应该吧,我从前也没试过。接下来几天多关注下,貓灵最喜欢玩弄猎物,如果你爸妈不再遇到什么灵异事件,转移到你我身上,那便是成功了。”我说完,抽出一支烟,低头去点,结果点了几次,都没着。忽然,一只手握住了我的腕骨。裴追修长的指节笼着我的手,掌心一点温度透过单薄的皮肉传递过来。他引着我,点燃了那只烟。裴追松开我:“沈无,你的手在发抖。”我皱眉深深吸了一口烟,没说话。但我能感觉到,从在病房里我沉默开始,裴追的目光始终笼罩着我。我只是害怕。因为我终于意识到了,我自以为是的保护对裴追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甚至可能反而才是灾星。果然命运是把环环相扣的锁,时间更是凡人不应该触及的领域。然后,我无可抑制地又一次想起了那天在诊室门口遇到的苏落。她还是要死了,却在死前那么羡慕曾经的死法。是我对不起她吗?最近事情太多,忘了吃止痛药,头部一阵剧痛,现在的疼已经不是咬牙可以忍过去的了,我下意识地捂住头,恍惚间看到裴追焦急的神情。……焦急?看着裴追,我忽然心神一凛——不,我还不能倒,更不能死。貓灵的事情还没有解决,我不能让裴追再次失去他的父母。事情也还未定论,貓灵再现我更要负起责任,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山岳般的意志轰然落下,奇迹般地压倒了锥魂刻骨般的疼痛。我竟然觉得好了不少,撑着栏杆站起来。裴追双手紧紧地箍着我的手臂,几乎要陷入血肉中一般,直到我现在清醒了,他都还没反应过来,仍然维持着这个近乎拥抱的姿势。“我没事了……抓这么紧做什么,松开。”我痛极时顾不上掩饰性情,只低声叱了句,伸手去摸烟。裴追终于反应过来,他松开我,眼底的沉郁焦躁却毫无散去:“你说我抓你干什么?沈无,看看你自己的手!”我低头,指甲缝里有血,这才回想起刚才发作时可能无意识地用手去抓挠剧痛的头部。“小裴总,我如果说自己还有点狂躁症之类的精神疾病,你信吗?”我叹了口气,缓缓吐出一口烟。裴追看起来一点都不信,而且很想撬开我脑壳看看里面是什么情况。“我这种长期接触怪力乱神事情的人,偶尔状态不太稳定也算正常……倒是你,”我看着裴追眼底那点不详的红色,慢吞吞地说:“你有没有觉得……你好像比平时更容易激动?”这话既是转移话题,也是真的提醒。我看见他的眼神变了,就知道我们想到了同一件事。裴追继承了裴父那份貓灵诅咒……那么,是不是说他也会被类似的“罪孽”影响?原本冷静的人情绪激动、急躁,对应的“罪孽”很可能是……——七宗罪中的,暴怒。以前,我们睡在一起吗?七宗罪的论调来源于中世纪著名神学家阿奎那的《论恶》一书,但丁又在《神曲》中将教罪按由重到轻分为傲慢、嫉妒、懒惰、愤怒、贪婪、暴食和淫欲。而其中暴怒狭义上指的是憎恨他人。包括产生无理的愤怒、歧视、过分的警戒心、对他人有伤害的意图也算是暴怒。但貓灵并不是什么正义使者,当时它的原话是说裴父“嗓门太大、说话吓人”因此犯了暴怒之罪,其实着实没什么道理。“因此,我推测貓灵只是会从七宗罪中匹配一个最接近的,作为惩罚手段。”我坐在副驾驶上,对裴追道:“这对于我们反而是个提示,我们可以从中推理貓灵的死亡触发和杀人方式。”“而根据我从前的资料,如果能逃脱貓灵的攻击,它每次攻击至少会隔14天。而且最理想的情况是,它第一次出现时我们就已经抓到它,完成了’遗弃’。”我们正在去裴追公司的路上,裴父还没出院,裴追自己也几天没处理公事了,不得不去。还有个原因是,裴母的“罪孽”至今不明,但是她现在重伤在床,无法开口。我们只能自己先查。但她的社交圈又的确窄,性格恬淡内向,生活中主要就是丈夫和儿子。裴母言词温和、善良温厚,出身富贵却衣着简朴,并不过分管束丈夫,与嫉妒也毫不相干。她比起性格暴躁的裴父来说还要符合“完美受害者”的定义。裴追问我:“有没有可能因为真的找不到罪行而让貓灵放弃诅咒?”我心说,当然不可能。且不说旧时间线的貓灵显然最后还是找到了。单说“找不到罪行”这就是不成立的。因为所谓的七宗罪与其说是罪,不如说是人的七情六欲延展而来。人因爱生怖,因私生怨。怎么又会有真正的完人?真要有,那估计也就不是人了。要是以前的我,这话可就直接已经说出来了,但今非昔比,这是裴追的母亲,我不想最后这点时间还惹裴追不快。于是,我看了眼裴追的脸色,只是克制地笑了下,说:“或许也不是完全没有这个可能。”裴追面无表情:“沈无,说人话。”我:“完全没可能。”裴追:“……”裴母的社交圈小的惊人,基本只和家人来往。但曾在裴氏公司做过闲职,有关系比较熟络的,我可以去走访打听下。我说着我的思路,裴追始终没应声,也没看我。他开车十分专心,仿佛前面不是路况而是他生死相许的真爱。话说回来,新旧时间线加起来,我和他也算朝夕相处十几年了,还从没听说他有什么关系暧昧的对象。这其实挺奇怪的,因为裴追虽然冷、并且只有“不说话”和“怼到你无话可说”两种模式,但不是说现在的小姑娘核心是看脸吗?最爱这种安安静静的高级手办了。我想调节下气氛,便问裴追,有没有过喜欢的女孩。他这次倒是搭理我了,只说了几个字:“想知道?那交换。”他反应十分冷淡,但奇异的是,只要听他随便说些什么,我再压抑的情绪都会平复许多。我笑道:“你是按字收费么?多说句话就要扣光话费似的——行,那你先问我。”我调整了个舒服些的姿势,仰靠在座椅上,又怕他再问我病不病的事情,便又补了一句:“问过的就别再提了。”裴追果然沉默了,我猜他在苦思冥想一个新问题,心里不由好笑。估计他还得想个一会,我便打开副驾驶车窗,又点了支烟。过了好几分钟,裴追终于开口了。他问:“在你说的旧时间线,我们在同居吗?”我一口气没上来,被烟呛住,立刻把肺咳成了麻花:“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你怎么会这么问?”“我以为我们住在一起。“裴追面无表情地说:“你之前也说你在教我东西,而且那条时间线我初中父母就过世了,之后一直和你生活在一起。”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他声音莫名又冷了几分。我有些无语:“如果你说的同居是’同时居住在一个房子里’,那就是吧——这就是你的问题?”也太简单了吧。“不完全是这个意思。”裴追紧接着问出了他真正的问题,他用一种冷硬到机器化的语气说:“……我们睡在一起吗?”我一脸空白地望着他。他估计终于理解到太委婉我理解不了,于是冷着脸,轻轻吸了口气,用一种极尽客观学术的语气做了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