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意表姐最后同她说的那几句似有所指的话,她听得真切,也听得明白。她同汪淮如此,日后便少不得要听些风言风语,蜚短流长。“信我所信,做我所想,如此便够了。”锦葵在口中轻轻呢喃,又伸手摸了摸那黄铜钥匙,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个带着浓情蜜意般的笑容。她放下手中钥匙,又把它仔细挂在脖颈上,最后再把它妥帖地放进里衣中。做完这一切后,她翻身下榻,胡乱踩着绣花鞋便跑了出去。直到跑到汪淮住的院子,她才停下来缓了缓气息。申春见到葵姑娘这时跑进了督公的院子,脸上冒出个略带些促狭的笑容,他拉着辛清,指着院中其他下人,三三两两地退出了院子。汪淮本在书房中整理案卷,可想着这几日小姑娘柔顺可爱,日日都要为他的一日三餐费心,不由得心生暖意。想着从她那拿来的那件秋衫,忽然有些心痒。等锦葵走至书房门外的时候,看见的便是汪淮穿着自己做的那件,还没机会送给他的秋衣。她心下好笑,也不知这人是怎么又是同谁淘换来的。她扶着门框,静静地看汪淮站在铜镜前,来回照看。半晌她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正照着铜镜的汪淮身影一顿,等回过头的时候,正望见他的小姑娘站在门外,带着一脸甜笑。她星眸微嗔,含情凝睇着自己。小姑娘粉腮红润,可爱至极,端得是撩人心怀。锦葵也不理会汪淮那带着些许侵略性的目光,自己红着脸走上前去。她伸出雪白小手,举至汪淮颈间,为他好生理了理襟口。随后双手又往下移了移,待移至胸前,又为他掖了下腰封。二人站得距离并不算近,锦葵到底还有些羞涩,只是汪淮此时身子僵硬,但一时也没舍得退后。感受到眼前这人身躯逐渐僵直,锦葵既觉着好笑,又觉着心疼,怕是她再上前一些,这人就要逃走了。心中轻叹,她忽而往前轻轻探了探身。看着小姑娘越来越近的身躯,汪淮鼻尖都似闻到一股香甜气息,他心中不适,却又忍不住高兴。此时,他满心满眼都充斥着一种自己看不到的深情暖意。胸中心脉剧烈跳动,他故作镇定地忍着这种大喜若狂的雀跃。然后低头看着他身前的小姑娘。锦葵微微侧头,耳尖不过刚刚贴到汪淮胸前的衣服上,便听见他胸中心如鼓擂,怦怦直跳。唇边勾起一个怎么也克制不住的笑容,锦葵没有起身,也没有伸出双手,就这样距他十分亲近地站了一会儿。她怕她一伸手,这人就要躲开了。二人都偷偷抿着唇,眉宇间俱是笑意。此生惟愿与君相知,身在情在。如此,便够了。仲秋仲秋宫中设有祭月酺会,汪淮要去宫中当值,想着不能陪小姑娘过节,便觉着这仲秋都没了滋味。锦葵好说歹说哄了他一日,汪淮才总算收起那副恹恹的模样,同申春一起回了宫。望月殿前池水环绕,殿内鸣钟击磬,殿外衣香鬓影,歌舞不断。池上河灯遍布,虽是夜幕初垂,可各种花灯仍罩得望月殿四周亮如白昼,热闹万分。殿外祭月台上摆放着大如磨盘的月饼,四周是石榴、核桃同落花生、瓜果等供月果品。此时祭月酺会尚未开始,泰和帝同太后皇后还未到场,只是众皇子同朝中众臣谈得热络。汪淮不耐同他们打交道,便一人站在阴影处,看着众人。直到在看到锦元良同他身后的人时,唇角才勾起一个略有些不屑的笑意。锦元良今日携带温晴同自己的一对双生子一起赴宴,不过这都不是让众人惊诧的。让人惊诧的是,锦元良带着一个面容俱毁的姑娘。锦雅丹乃是圣上御封的郡君,就是锦元良一百个不愿意,也不能不带她来。只是锦雅丹面沉如水,配上额间的血红花鈿同眼睛上巨大的青黑疤痕,看得人心生不适,万分难受。入宫女子不可遮面,遮面乃是对圣上同太后皇后的不敬,可若真的不管不顾,不做遮掩,吓到贵人,那更是罪过。所以她只能用非常薄的纱条绑住眼睛。这一刻,汪淮突然明白小姑娘为何非要把那白玉禁步拱手让人,便就是为了如今这等情形吧。这锦雅丹在皇室面前挂了名号,有了身份。便是锦元良想让她无端暴毙,不再出来丢人现眼,如今也是难上加难了。众人虽然好奇,但好在今日能出席的,俱都是一些身份贵重之人,只是他们心中作何感想,便不得而知了。人们看锦雅丹的目光越是避忌,她心里就越是痛苦万分。锦雅丹此刻只想找个地方龟缩起来。但一想到锦葵害得自己如此,她便恨不能立刻要了她的命,让她也尝尝那等痛不欲生的滋味。他日若有机会她定要把锦葵千刀万剐、枭首示众。只是如今这等盛况,别说一个锦雅丹,便是锦元良也甚少有人搭理。等太子、大皇子、三皇子还有马上就要出京去边关的五皇子到场后,人群的视线便都转移到他们身上去了。三皇子妃安芷荷身穿玉兰色霓裳鸾华服,头戴王妃规制的九件凤钗。她长相虽普通,但颇有雍容贵气。安芷荷端坐在三皇子身边,望着三皇子谢璀,心生不满。同是皇子,怎三皇子面对那些大臣时,就姿态极低?便是朝中多方赞他礼贤下士,可在她眼中,仍觉得这是一种窝囊的表现。她微微合眼,敛去眸中讥诮。这下等宫女所生之人,果真搬不上台面。三皇子远远看见汪淮,便上前同他打招呼。泰和帝偏听东厂,对汪淮与汪宜春更是盲目信任。如今汪淮手握司礼监掌印和东厂厂公之位,可行缉访刺探、逮捕审讯之权。若是汪淮想,他甚至可以先拿人后下诏。手中捏着如此实权,便是东宫太子见他,也得带着笑容喊一声汪督公。更何况是三皇子这等唾面自干型的人物。也正是三皇子这等做派,惹得安芷荷处处看不上眼。她就不懂,一介太监,怎值得她低下头招呼?安芷荷面色难看,不虞之意挂在脸上,竟是连汪淮都看出来了。只不过汪淮懒得理她,不等三皇子说些什么,便转身离去。安芷荷这等做法,让三皇子谢璀也微微沉了脸。“你到底何时为我哥哥安排吏部侍郎的位置,一拖二,二拖三,你若是做不了主,早早开口便是。”谢璀身后幕僚微微抬眼看向安芷荷,随即又垂下头去。谢璀睨了她一眼,心下哀叹。当初若不是想要借她祖父,安成安将军在朝中武将中的威望,为自己揽权,他何须娶她。见谢璀不语,安芷荷脸色难看,竟是理也不理他,转身找自家哥哥嫂嫂去了。谢璀那幕僚见状,上前轻声道:“今日入宫前,皇子妃从库中调用黄金三千两,送回了娘家。”“黄金三千两?”边军一年粮草才几个钱,她一调便是黄金三千两?谢璀蹙眉,可想了半晌,除了长叹一口气外,竟也做不得什么。“罢了,由她去吧。”他捏了捏眉心,面上带着倦容,直到准备去给东宫和大皇子敬酒的时候,才让宫中宫女去寻了安芷荷回来。大皇子扶着大着肚子的崔玥,二人举止小心翼翼,生怕担心出现什么意外。此胎乃是崔玥怀上的第三胎,前头两个都没有留住。大皇子及冠之礼都过去好几年了,如今膝下却仍无一子一女。只因他府中姬妾众多,一群女人明争暗斗,直到如今也没能生下个嫡子嫡女。朝中已有人为此诟病他无能无德。所以在知道崔玥怀有第三胎的时候,谢玿便直接把她送回了娘家。作为大皇子妃,这仲秋之节她不得不出现,若不是如此,谢玿真希望她在娘家一直养胎,直到诞下皇孙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