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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隽捡起花，届时才有机会细细打量。

花束很小，里面是五朵白玫瑰，用茉莉点缀，包花的手段也不高明。白而娇嫩的花，有一点伤痕就格外明显。此时愈发显得小家子气。不消说荀奕了，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买来用作告白的。

他能揣测大概，无非是不愿大张旗鼓。

瞧吧，两个alpha，连告白的花束都这般小心翼翼。

荀奕踌躇，他尚未自信到毫无顾虑。只能违心地打断这场没有热烈誓言和红玫瑰的告白。

晚风拂过，他发觉手背上沾了些许冰凉。往外一探，原来下雨了。

韩隽十五年前就认识荀奕。

为了市重点公立小学的学位，韩隽父母买了套学区房。

十一二岁的韩隽本应准备进入分化期，奈何腺体脆弱又敏感，与同龄人相比发育得太晚。还未完全成熟的腺体不足以支撑他体内异常强大的信息素。很长一段时间内可谓是饱受痛苦，处在高速发育期的alpha尚且稚嫩，学不会合理控制信息素，还因承受着疼痛几乎夜夜难眠。

体检报告给出了答案：与其他人略有不同，韩隽的信息素并不是单纯的植物型或者物理类，而是在植类迷迭香的主调中还惨杂着皮革气味这一物类元素。这既说明了信息素类型极稀有珍贵，彰显alpha的强大，又代表信息素极易波动，必须进行药物辅助。长期服药的副作用让他体型发生了巨变，本处在抽条年纪的俊秀alpha变得虚胖，模糊了原先漂亮的五官。韩隽望着镜子里逐渐变得陌生的自己红过鼻子，死死忍住不让眼泪落下，哑着嗓子问“我为什么不是beta？”；坚持每天早起拖着沉重身躯晨跑却不见任何变化时亦失望过。也曾任性私自断药，然后被体内失控的信息素变本加厉地折磨。

自身焦虑之外，同龄人对韩隽的态度并不友好。孩童的世界纯真无邪，有时也分外残忍。排除异己似乎是每一个群体的共同意识。学区房是公寓式小区，一齐上小学的孩子很多，还有校车接送，之间几乎都认识。也许是因为太特别，韩隽经常被开玩笑，自卑感叫他从不敢反抗，只是呆坐原地闷声不吭。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相较起来显得与众不同了一些。分化早的alpha高大，oga漂亮，beta格外暗淡无光。而韩隽第二性别迟迟不显，自然成了人群中最“特别”的存在。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群体中需要一个这样的存在彰显归属感，因此韩隽被迫遭遇了最直接的排挤，面对孩童时期最无知的恶意。

在又一次被稚嫩言语肆无忌惮嘲笑的时候，十五年前的荀奕在韩隽还做着英雄梦拯救世界的年纪从天而降。无视了人群里倒喝彩的“嘁”声，荀奕掰断了手里的棒冰，分给韩隽一半，模仿着电影情节念着属于他的台词：“喂，你以后就跟我混吧。”

并不是因为荀奕像拿破仑那般魅力超群，让少年轻易被洗脑，也许只是因为这个年纪的男孩理所应当地认为：勇气是决定领导地位的绝对标准。

于是，远在韩隽还没意识到的时候，他的心就已经下意识跟着对方走了。无关乎性别，更无需信息素，崇拜和感激携着向往在少年人的心里种下了种子，在日后漫长的岁月里生根发芽，成长为韩隽最甜蜜的少年心事。

信息素从来不是指使我和决定我的本能，更不构成爱的条件，从始至终，只有你是条件，而爱才是本能。

春夜的雨淅淅沥沥，浸湿了半边衣袖。

又是一年春天，又长大一岁，喜欢他又一年。

荀奕失恋的事情很快就在损友圈中传开了，大部分虽不知实情，也免不了硬凑这份热闹。其中属钟玉笑得最大声。

钟玉声情并茂现场演绎，乱七八糟胡编一气把荀奕塑造成求爱不成郁郁寡欢的凄惨小a，说两句便拍着大腿狂笑。好容易把这出绝美爱情大戏演罢，转过脸盯着包间角落不动了。

荀奕拍了拍钟玉边上朋友的肩膀示意人给他挪个位，挤着钟玉坐下拿胳膊不停耸他。“刚不是还挺能说的吗？怎么这会儿突然哑巴了？”对面墙上恰好装了装饰用的反光玻璃，荀奕看着玻璃中两人模糊倒影轻笑：“搁这孤芳自赏呢？”

调侃打趣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发挥作用，钟玉转过脸来，眼圈是红的。oga白白净净的，脸上还带点稚气未脱的婴儿肥，此刻咬着嘴唇像是受了天大委屈。

“哎哟——”荀奕一把捧住对方脸颊，力气没收住把人两边脸颊肉都掐鼓起来，“又怎么啦小祖宗，我可没说重话啊！今晚说好了庆祝我失恋全场你埋单的，不许碰瓷我。”

话音刚落，钟玉鼻尖一酸，眼泪就滑下来了。

“他……他凭什么不答应你啊……”声音又闷又娇，叫人以为失恋的是他。

“不是！他凭什么拒绝你啊！”钟玉把话重复一遍，哭得更伤心了。

武盛然见状赶忙递来抽纸，荀奕抽了两张擦去眼泪，熟练捏住oga精致的小鼻子让他擤鼻涕。手上动作不停一边开着玩笑：“人要拒绝我我也没办法啊，谈恋爱本来就是两人的事情。现在可是法治社会，我总不能做些违法乱纪的事儿对不？不然到时候还得劳烦您钟哥去里边儿捞我，多埋汰。”

钟玉很少哭，更不喜欢在外人面前掉眼泪。连小时候做坏事儿被抓挨揍都只是咬牙硬抗，被家人骂了就撅嘴摆脸色，但哭起来就特不容易停，荀奕和陆青升早哄出经验。

“今天这局可是你牵头的，我都给你提供出来玩的理由和机会了。再说，人拒绝我可算是为你出气了，笑一个给我看看呢？”荀奕丢了擦鼻涕的脏纸，又问朋友要来湿纸巾。普通面巾纸干燥，他一alpha力气大，时常下手没轻没重，怕蹭疼oga娇嫩皮肤。

周围朋友大多不清楚这里头弯弯绕绕，荀奕的嘴这次捂得格外严实，打听不出他追求对象究竟是谁。只当是两人又吵了架，一时间全场噤声。

荀奕装佯不耐烦挥挥手，散了聚焦在自己身上的眼神，“玩你们的，不关事儿少管。我哄。”

赢得满场“吁”声后继续给人抹没完没了的眼泪。

其实钟玉性格一点儿不符合大众对oga的刻板印象，不安分，不温柔，心思也说不上细腻。硬要评价还配得上一句“耐心不足，脾气暴躁”。可和脾气同样不好的荀奕一玩便是好十几年，感情岂是能被随意挑拨的。如果说荀奕被家里惯得恃宠而骄，那钟玉绝对可以算得了无法无天。信息素等级稀有的金贵oga，走哪都被人娇宠着，被陆青升和荀奕惯坏了，很少打心底瞧得上谁，爱憎分明又极为双标。单纯没心眼儿，除了有点傲慢和娇气。陆青升时常一人暗操三人份的心。

钟玉想法太简单了，荀奕一听便知。

他见不得荀奕受委屈。

他可以和荀奕吵架，可以和荀奕闹脾气，但别人不行。

韩隽也不行。

韩隽严格意义上连钟玉初恋都不算，只能说某些方面恰好满足了心高气傲的oga的择偶标准。好似路过商场隔着玻璃橱窗看上的漂亮背包，心心念念想要得到。得不到不会痛不欲生，仅仅在据为己有的那一霎那感到满足，继而便发现这不是爱。因为在路过下一个商场时也许还会遇见更喜欢的包。

和钟玉不同，荀奕是实打实的实用主义。虽说眼光太差这一点一向被钟玉诟病，但他几乎从不买用不到的东西，更不会因为一时兴起撒钞。他秉持贵的就是好的直男理念，一件羽绒服穿了三四年，每年最冷的那几天裹的都是同一件。就连那台改装过不能合法上路的机车都送给了朋友用作展览。但凡是他看上的，一定是他需要的。

荀奕真心喜欢谁，他能看不出来？

可惜这么多年了，审美没有丝毫长进，挑人的眼光这般差。第一次追人就喜欢了个不知好歹还眼瞎的。钟玉扁着嘴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