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笙的目光在那并不多精巧的荷包上滞留,这是三年前七夕,还是太女的陛下硬要她亲手fèng制的,到手之后她便一直佩戴在身上,多年过去了,风霜雨露,夏雷冬雪,到如今,她还不曾摘下。
&ldo;卿在看什么?&rdo;耳边忽然响起孟脩祎低沉的声音。
暮笙一惊,立即回道:&ldo;臣见陛下所佩美玉温润,便多看了一眼。&rdo;很坦白诚恳的样子。孟脩祎看了她一眼,状似不经意的问起:&ldo;朕记得令尊也是太医,卿有如此医术,可谓家学渊源。&rdo;
暮笙顿时心头一跳,薄老太医之事她知道的不多,幸而繁叔唠叨,总爱提起,她谨慎道:&ldo;是。&rdo;
&ldo;令尊之死是受先帝昭妃的牵累,幸而,之后总算是还了他清白。他为太妃而死,太妃对他也是不同的,对你,也多有照拂吧?&rdo;孟脩祎淡淡道。
暮笙心口一凉,所有的警觉都提起,陛下在试探她!帝心多疑,光她知道的,陛下便已查了她两回,此次竟又亲自来探。暮笙只觉这烈日炎炎太过炽热,她的后背已渗满了汗。孟脩祎还在等她回答,暮笙吸了口气,回道:&ldo;据臣所知,家君之死是因卷入先帝贵妃秘事,虽最终还了清白,为避嫌计,贵太妃最初赐了千金厚葬家父,便与薄家再无干戈,更不会照拂臣下。&rdo;
皇帝锋利的目光瞬时便和缓了一些,笑道:&ldo;原来是贵太妃,朕竟记差了。&rdo;
暮笙勉强笑道:&ldo;陛下事忙,这等琐碎小事哪能都记得。&rdo;
孟脩祎一笑,那俊美到极致笑容,令日月失色,她目光如春水般地流淌,静静地落在暮笙的身上,暮笙只觉心跳骤然加快,她本能地感到危险,有一股忍不住想后退的冲动,只能拼命地忍耐。孟脩祎看着她抿得紧紧的嘴角,眼中的慌乱无措。忽觉这一身官服虽呆板了一些,却别有一种禁、欲之美,这样的人若是谁派来接近她的,可真是令人惋惜。
&ldo;朕年少时不喜拘束,爱四处乱走,有一回,在宫外遇到令尊,那时令尊身边跟了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很是胆大不怕生,现在想来,那小姑娘便是你了,你可记得这事?&rdo;
暮笙的脑海中仿佛有一座雪山轰然崩塌,这事,她如何知晓?是真的,还是陛下杜撰出来套她话的?若是真,究竟是怎样一番情形,若是假,陛下为何这般费尽心机地试探?
孟脩祎如珠玉般璀璨的目光柔和得不得了,看着暮笙,就如看着她至爱之人。就是这个样子,跟那个人一模一样,分明已慌乱到极致,面上却要做出平静镇定的假象来。这样下去,哪怕她果真是谁派来的探子,她都要舍不得杀她了。这世上哪会有这般性情相像之人,还以那般柔弱无依的模样出现在她面前,请求她的庇护,恐怕都是算计好了的!
她查了多日都查不出什么,只好亲自来试。想到一个微贱的探子竟敢模仿那个人的性情行事,她便满腔怒气,恨不得立即撕碎了她来泄愤!
天子的威势如山岳般威压而下,暮笙感觉到那森然的杀意,她揪紧了衣角,脑海中不断地寻找破解之法,陛下想听什么?她怀疑什么?此时万不能示弱,按陛下的性子,强硬地扛过去兴许还有一线,若是示弱求饶,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暮笙咽了咽唾液,语气如常:&ldo;有么?臣记不得了,只是臣少时迟钝寡言,陛下所见若是个活泼灵气的小姑娘,恐怕不是微臣。&rdo;繁叔说过她从小就沉默寡言,不喜言语。
孟脩祎微抬了下颔,语气波澜无惊:&ldo;照你说来,朕又记错了?&rdo;
暮笙沉默,掌心冷汗涔涔,她低声道:&ldo;兴许是……&rdo;
宫人与侍卫都在远处候着,谁也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但只要皇帝高呼一声,便会有无数人飞身来听候诏令。暮笙觉得害怕,觉得无力,她想不明白究竟哪里出了错,让陛下感到威胁,若是……若是再死一回,死在陛下的手里,她是怎么都无法瞑目的,想一想那种感觉,竟仿似比死于父亲之手更让人心神俱灭。
暮笙垂首不语,她细弱的脖颈露在外面,苍白而柔弱,让人忍不住去扼杀毁灭。
孟脩祎看着她,忽然出手,毫不怜惜地捏住她的下颔,强迫她抬起头来。暮笙张皇无措,只能与她对视,极力地让自己看起来坦诚无所隐瞒。但显然,皇帝不是那么好敷衍的。孟脩祎低头,附到她的耳边,温热的湿气打在她圆润的耳珠,暮笙忍不住轻轻一颤,整只耳朵都染上了好看的绯色。然而皇帝的话却如一盆冰水彻头浇下,让她面色发白。
孟脩祎道:&ldo;裴昭……&rdo;
☆、第十二章
裴昭二字被咬着念出,语调说不出的森冷。
陛下,竟认出她来么?暮笙再也装不住镇定,无法置信蓦然爬满了她的面庞。她缓缓地扭过头,与皇帝对视,那一双幽邃的眼眸如布满了锋利的冰刀一般冷酷,无半点温柔与喜悦。
她真的认出她了么?还是将她当做从地府而来占夺人躯体的鬼魅了?暮笙顿时浑身生寒,她纤柔的躯体逐渐僵硬,看着孟脩祎的眼神也渐渐变得恐惧。
&ldo;你果然知道裴昭。&rdo;君王口吻冷漠,捏着她下颔的手逐渐收力,剧烈的痛意袭来,暮笙疼得倒吸了口冷气,高高悬起的心却瞬间回落。原来只是试探她是否识得裴昭,而非认出她。只是虚惊一场,但不知怎么,她的心却不断回落,回落,直至下沉,直至跌落谷底,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她的心。
&ldo;快说!谁派你来的,接近朕有何目的!&rdo;孟脩祎低喝道。
居然将她当做被人收买的细作了?
暮笙这才明白为何会有这一场。她眼中飞快的划过一丝诧异,下颔再度收紧,暮笙吃痛,她抬手握住孟脩祎的手腕,哀求道:&ldo;陛下,您先松一松手。&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