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是楼兰少女这般涉世未深,自小便接触过许多往来交际人情世故的少年自然明白这信件的封缄若是用上火漆,便直接从家书上升到了官府文案的层面。
只是少年不明白,这个楼兰少女也不像是官宦子弟,如何就牵扯上了官家?
抽出信封中那张大周朝里最常见的竹纸,再摊开,原本兴高采烈的楼兰少女那张别具异族风情的小脸上,那抹于中原大地不常见的别样笑颜就先是凝固,尔后垮塌到凝重。
不等少年反应,少女三步并作两步抢身上前探手夺过他手中缰绳翻身上马,手腕一抖再夹马腹,通体雪白无一丝杂色的怀炭雪龙驹飞驰而去,如一道银光转瞬即逝,那封信恰恰飘飘然落于少年跟前。
“家逢变故,无人幸免,速回。”
一张纸,十个字,三行。
落款是西域都护府楼兰城太守印。
怀炭雪龙驹已无踪影,少年回神又出神。
他想起了再向南三百里,有浩浩大城,城西南有山,山上那栋自己住了十多年的家。
这次独自出门游历,头一日里自己姐姐千叮咛万嘱咐的细心交待。平日里不善言辞的父亲也破天荒的把自己叫去就这么一句话不说的干坐了好久。还有那个老头儿,在自己门外晃悠过来晃悠过去到底是没有进门。
少年都懂。
这是亲情,从自己出生就无法割舍的情。
他又想起了这一个多月自玉门关外这一路向东向南,朝朝与暮暮。
那种若即若离,那种爱屋及乌。
他会看她喜,他会看她愁,他会看她叽叽喳喳幻想行侠仗义的样子,他会看她练鞭时候的傻笑。他也会听她说家乡楼兰这个他从没去过的地方,他虽不理他可也是认真听她讲那个会聚着天南地北众多种族的西域重镇,他喜欢听他讲那里的风土人情,他喜欢听她学那群来自西方的黄头发绿眼珠商贾一口别人听不懂的语言。
十六岁的他不懂这是为何,只是习惯了这三四十天里,身后,马上,有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嘴碎女孩,叽叽喳喳。
就像习惯了从小到大家人与自己无法割舍的情怀。
少年弯腰拾起那张竹纸,顺着折痕细细叠好,放入怀中,朝着早就没有那道熟悉身影的方向,喃喃自语。
“有些舍不得呀。”
显然指的不会是那匹名贵神驹。
都说少女情怀总是诗,这情窦初开的男男女女,何止一篇七言绝句?
情难结,亦难解。常费思量,也最费思量。
安化城外,少年转身朝城内长吸长吐一口浊气,直奔城里。
安化府衙,有少年只身硬闯。
只是盏茶光景,少年策马而出,身后城主、城牧、守军统领等一众安化城里跺跺脚都要颤三颤的大员一路小跑躬身恭送至门口。
世?且说?苦,离别苦,却独独不提相思苦。
常言道那“三百六十病,相思最难医”,相思疾苦难治,却?不可治,何需什么九叶重楼冬至蝉蛹,又何需什么隔年瑞雪无根净水,自有少年向西,一骑绝尘。
皆知情字落笔十一画,谁懂收笔才勾人。
喜欢??,?爱,便不离别,毕竟离别末了苦相思。
来来往往,还不就是求个知心人,共看春去秋来。
红尘本多无情道,无解最是动情人。
古道、熏风、骏马,相思人要去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