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问他想弹什么曲子,他微笑着说还没想好,但是目光一直落在站在场地最前方的何其,好像在询问他自己应该弹什么好。主持看到他的眼神,觉得机会来了,正想把话筒递到何其的嘴边,跟他说几句话,邢衍这边的钢琴声突然不合时宜地响起,打断了他的问话。何其看着主持人吃瘪的表情不由得好笑,周围看到这一幕的人大都笑了出来,觉得这个刚上来的表演者也太不给主持人面子了,三番四次地打断,感觉是故意的,看他的表情又不像故意的,总之就是好笑。
演奏的曲子也很好笑,前奏刚一出来哄堂大笑,何其也愣住了,感觉他不是认真的。有几个好事的学生已经开始跟着音乐唱了出来:&ldo;一闪一闪亮晶晶,漫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空放光明,好像一颗小眼睛……&rdo;一个好好的露天演奏会瞬间就变成了儿童音乐会现场,偏偏弹琴的人浑然不觉,除了不时地抬起头来看着何其以外,仿佛周围的声音他都听不见,就连那最恶毒的玩笑话也被他屏蔽在外。
有心人当然可以听得出,他弹得才不是什么儿童歌曲,而是在妞妞家邢衍给何其弹的第一首曲子‐‐莫扎特作曲《小星星变奏曲》。当第一变奏出现的时候,原来跟着起哄的人发现居然唱不下去了,人群中嘈杂的声音渐渐地低了。邢衍的手华丽地在黑白琴键上移动,就像那天晚上何其看到的那样。
『弹些什么吧,邢衍,就当是为了我。』
当邢衍在弹琴的间隙抬起头来看向何其时,何其正拍着手掌,脸上的自豪不言而喻。他好像回到了那个不受宠爱的童年,有一个人对他的表现丝毫不吝啬鼓励,在众人面前,那张洋溢着笑容的表情似乎在说:我认识这人,他是最棒的!你们看见了吗!
邢衍的情绪似乎被调动起来了,他没有把这首曲子弹完,而是在第四变奏的时候完全抛弃了主题,开始自由发挥。把所有好的,他所学到的东西倾囊而出,像十八世纪的音乐家那样,在一首大家都耳熟能详的曲子上任意地发挥,几近华彩演奏出自己的装饰音。但片刻之后,他又抛弃了这一做法。他选择了另一首曲子,一首即便是何其这样完全不懂得古典乐的人也耳熟能详的曲子。他的手指像上了发条的琴槌一般,准确且以极其快的速度敲击着琴键。当邢衍以单纯炫技的心态弹出这首《野蜂飞舞》,周围顿时掌声雷动,连何其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他。
在不接触古典乐的人看来,在极短的时间内弹完整首曲子仿佛是高手的证明,事实上也是如此。要在速度中做到准确,并不是所有会弹钢琴的人能做到的。当邢衍在一分多的时间里毫无错误的弹完这首曲子,先前讽刺他演奏儿童歌曲的人都噤声了。何其抬起自己高傲的下巴,斜睨着轻轻扫视了他们,那神情仿佛在说:厉害吧!叫你们瞧不起人!他对着邢衍疯狂地鼓着掌,挤眉弄眼地举起大拇指,就差没热烈欢呼了。
邢衍看了他一眼,害羞地咧着嘴笑了笑,低下了头,脸上的甜蜜一览无遗。他的手指在钢琴上没有闲着,在弹完《野蜂飞舞》之后,进入了下一个乐章,在那么激烈的演奏过后,周围反而安静了下来,给他接下来要弹奏的曲子创造了一个舒服的环境。
何其也安静地等待着,在一段杂乱又躁动不安的乐声之后,邢衍抬起了眼睛,重新看向了他,温柔地微笑着。何其一时间难以适从,他突然有预感,邢衍下一首曲子是送给他的。
他在弹奏的时候也没有把视线移开,仿佛在借着琴声与何其对话。当何其听出这是哪首曲子时,他先是会心一笑,回想起某个不用加班的晚上,他和邢衍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看了一部电影,这首曲子就是那部电影的配乐‐‐《playglove》。
当1900迫于无奈地坐在钢琴前,对着收音的大喇叭百无聊赖地弹奏出随性的曲子,他以为这会是令人稍微感到厌烦,但仍旧普普通通的一天,跟他在船上度过的几千个日日夜夜没有什么不同。直到一个女孩悄无声息地走进他面前的窗子,一无所知地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她不知道,窗子里有一个男人已经被她完全吸引了,一首曲子正在为她而作。那一瞬间,爱情发生在他身上,这女孩的出现仿佛填补了二十多年来他内心深处的某段空白。琴声就是他的心声,但他的告白女孩永远听不见。
爱是憧憬,是渴望,是分明想触摸又收回手,让你坚强又让你懦弱。
第39章插pter39
我爱你,何其。
邢衍弹完这首歌后就下了,主持人还想找他们说几句话,但见到邢衍先前理都没理过他,就随便拿起话筒说了几句,什么&ldo;真是甜蜜的一对啊&rdo;、&ldo;祝福他们&rdo;之类的,然后开始在跃跃欲试的人里找下一个表演者。何其正和刚下来的邢衍忙着说话,就没有注意到主持人在说什么。
&ldo;我紧张死了!&rdo;邢衍走过来后,何其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ldo;看你上台比我自己上去还紧张,你看我的手心都出汗了!&rdo;他们从人群里挤出来,何其边走边摊开手掌对他抱怨道。
&ldo;我看看。&rdo;邢衍说着就要抓过他的手查看,被何其躲了过去。
&ldo;看什么看,在这里动手动脚的多让人误会。&rdo;
&ldo;误会什么?&rdo;看来邢衍还没有发现。
&ldo;这是个同性恋集会,你没看出来吗?&rdo;
邢衍站住了,面无表情的,看得何其莫名有些紧张,他改口道:&ldo;lgbt的活动,先前我不知道,我们被当成一对了。&rdo;
他的眼神一下子就黯淡了,&ldo;你介意吗?我们被当成一对。&rdo;
&ldo;当然介意,难道你不介意?&rdo;
&ldo;我不介意。&rdo;
&ldo;什么意思?你为什么不介意?&rdo;何其没有逼问他的意思,只是单纯好奇地问出这句话。
邢衍深深地吸一口气,重新迈开了步子,他道:&ldo;我在德国的时候身边有很多这样的人,大家都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有什么特殊的。而且美国的同性结婚法案早在我开始流浪之前就在国会通过了,我以为全世界都一样,对性取向的少数派会很宽容。&rdo;
&ldo;我以为你不关心时事。&rdo;
&ldo;我在巡演那两年接触了很多人,吃饭的时候他们的话题一般都围绕着电视电影明星八卦,偶尔会聊到政治。&rdo;
&ldo;哼,那你来到中国一定吓了一大跳,觉得怎么没有两个男的或两个女的手牵着手在大街上走路。&rdo;
&ldo;我没注意这些。&rdo;
&ldo;哈!那从现在开始你要多观察了。&rdo;他的语气有点冲,何其自己也不明白,从露天演奏会出来后,心中一直憋着的这股闷气到底是从何处来的。他把这股气借着话语对离他最近的邢衍发泄了出来,连他自己都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邢衍到底算无辜受气还是罪魁祸首。
这也难怪,他们之前几乎是&ldo;逃离&rdo;了那个现场。
邢衍看着他弹完了一整首的《playglove》,目不转睛、深情款款,即便他是块迟钝的木头,也觉得当时在他们两个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他甚至惊讶到无法将视线转开。
那场景实在是太诡异了,何其甚至找不到为其辩解的理由,他只是尽量不将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ldo;邢衍喜欢他&rdo;?听起来就很可怕,光是想象一个大男人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每天用&ldo;那种&rdo;眼光看他,他就感到不寒而栗。何其并不歧视同性恋,或其他性取向少数者,他只是像大多数男人一样,无法接受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