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也来了。”她向他身后看了一眼,没有人跟上,就他一个。
从肖依伊望向他身后的眼神,梁宇琛便知她后半句要说的话,回说:“没事儿,都多大了,不用爸妈时时刻刻陪着。而且给他们机会单独待一会儿也好,有些话当着我们可能不太方便说,你不是也因为这个出来的吗。”
肖依伊浅浅一笑,问说:“你怎么知道我上这儿来了。”
“猜的。”梁宇琛走过去。
肖依伊转过身继续看风景:“这儿风景还挺好的,我要是老了也想找这么个地儿住下。”
“你不会喜欢的。”梁宇琛说,“湿气重,而且有山有水的地方,蚊虫蛇鼠什么的也多。”
肖依伊瞥了梁宇琛一眼:“我就是抒情一下,你别破煞风景行吗?”
梁宇琛笑了笑,凝了肖依伊片刻,问说:“不开心?”
“没有……”肖依伊下意识地否认,明明已经锤炼了这么多年,却还是能被他轻易识破情绪,怕他误会自己是吃女儿亲妈的醋,只好坦白,“就是有点儿触境伤情……昨天晚上丫丫跟聊天儿,她说有点儿害怕这种生死离别的氛围,我还安慰她,其实仔细想想,我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这也是我第一次经历这种告别,只不过是和一个没什么关系的陌生人,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肖依伊望着远处的农田有感而发:“我妈和我姥姥去世的都挺突然,我都没能见个面说句话,挺遗憾的,所以看见欣妍姐他们能陪着她妈走完最后的时间,说一说平时可能说不出口的心里话,就挺羡慕……也羡慕左阿姨,能在死前见了想见的人,完成未完成的心愿,我妈就……咳……”
肖依伊没再说下去,双手握在一起贴在胸前,静静地揉搓,倒也不是真的冷。
梁宇琛站在她旁边,抬手揽了她的肩膀,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挤出个无所谓的笑容:“我没事儿,不用安慰我。”
梁宇琛没言语,只把身边人搂得更紧些,轻轻捏了捏她的肩头。
她很少提起那段往往事,偶尔提了,也不过轻描淡写的几句。梁宇琛凝着肖依伊的侧脸,她的目光直直地望着前方,似乎并不知道他在看她,可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看她。他能明显地感到她的身子有些僵硬,能看到她贴在胸前的双手紧紧地捏在一起,按在手背上的四个指尖因用力而有些泛白。
她只是假装不知道、不在意他的目光罢了。
他微微侧身,下一秒便能把她搂进自己怀里,她却抢先侧身道:“回去吧,我还是不太放心丫丫一个人。”
没待他应,甚至没有看他,她便匆匆转身,走向来时的小径。
想到了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但梁宇琛还是有些失落,垂眸滞了片刻,跟了上去。
相聚又别离,一行人走时,左母和左姨妈出去送他们。整整一天的时间,直到这个时候,左母才走到梁千雅身边拉了她的手。
左欣鹏开着车,慢悠悠地跟在一行人后,谁也不忍心先说分别的话,想让老人能多握上那么一会儿,哪怕只是多走几米,十几米。直到出了村子好远,方是左母先开口与他们道别。
如果可以,梁千雅很想与老人说一句“有机会再来看您”,不是出于安慰。松手的那一瞬,她不为人知地轻轻捏了捏老人的手。感到了女孩儿的这番心意,老人嘴唇翕动,大概也是想说“有空再来”,不过这话终也只是化作一个慈祥的笑容。
返程的路上,左欣鹏问说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梁宇琛答说不了,时间有点儿赶,我们在机场凑合吃一口就得了。
左欣妍和左欣鹏把三人送到机场大厅时,左欣鹏又想说要不和你们一起在机场简单吃个晚饭再多待一会儿,却被看出他意图的左欣妍抢先向三人开口道了别。
互道珍重,各自离开,走出送机大厅大门前,左欣妍到底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远处一行三人并肩而行,就像这熙来攘往的机场里任何一个行色匆匆的家庭,梁宇琛和肖依伊各自拉着行李,梁千雅挽着肖依伊的胳膊走在两人中间,她抬手指了个方向,三个人便拐了过去,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谈不上后悔,但那一刻,左欣妍也会有些感慨,如果当初她做了另一种选择呢。
第十六章往事
梁宇琛第一次知道肖依伊母亲的事,是在肖家花园办流水席的那天。
夜深,还有两桌的客人在园子里推杯换盏,喝得忘了时间。梁宇琛和肖依伊的堂兄肖泽海又送走了两家亲戚,边聊边往肖依伊大爷的院子走。
肖泽海是肖依伊大爷肖国栋的儿子,才比她大几个月,因没念大学,早早就出来做事了。虽然也是身价不菲,身上却常年穿着廉价的夹克和不太合身的西裤,和工地里的工人同吃同行,梁宇琛第一次见他时还以为他就是个很能侃的小包工头。
肖泽海职高毕业就跟着他爸和二叔一起在社会上闯荡,完全承了肖家男人的气质和手段,咧着嘴角笑起来时,就是一副老实巴交的农民形象,有股子憨劲儿,嘴角耷拉下来,又透着一股混不吝的匪气,如果再锁起眉头,便是一幅随时卸人胳膊的狠像。
梁宇琛和肖泽海才一进院门,便听见屋里有人嚷嚷,是他岳父肖国成的声音。
肖泽海的姐姐肖伊茹走过来说:“刚陈家的人来了,好像是依伊二舅两口子,二叔在屋里发火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