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你认识她?&rdo;玄燏声音轻颤。昨日那个威风凛然的男人,今日萎靡地坐在青石上,像是被抽魂取魄。
&ldo;她于我亦师亦友,&rdo;临皋泪水盈目,&ldo;我在这里等她两千三百年。&rdo;
两千三百年前,她还是临皋下仙,于人间历练,正巧遇上那场史上少见的三界混战,妖魔出界,祸乱苍生。彼时,她修为不似如今这般高,一个不小心就被妖族捉了去。一众小妖把她抬到了妖族首领面前,她没想到,那个妖界传奇竟是个女子。第一次见面时,那女子坐在妖族宫殿里石座上,一席红衣,明艳似火,面容妖冶艳丽,眉眼里尽是妩媚娇淫,腰身风流,妖冶玲珑。座上女子换了个慵懒的姿势,往座椅上一靠,胸前两团随着动作轻颤,昂首低眼打量眼前小仙。生在仙界的临皋,自诩在仙界、人间见多诸多美女、遇到过千百妖魔,却未曾见过如此娇媚至淫的女妖,妩媚至斯竟让她生出几分羞怯来。
出乎意料的,这个女妖并没有把她关起来,而是放任她在妖族內自生自灭。她自知修为不高,又受了点伤,周围小妖摩拳擦掌地想吃了她,她当然是厚着脸皮每日缠着化烟,好歹能保个小命。哪想这一纠缠,就纠缠出许多情分来。后来,化烟摔领众妖和天族签下约定,助天族灭魔君傲孑,归还人质临皋,天族给妖族在天下一席生存之地。谁知,那年最终一战,天族背叛契约,傲孑趁机刺死化烟。她死在东崖之下,死前还在念着玄燏,化千年修为崖前结界,她说,玄燏虽是个神通广大的神,可她还是想帮一帮他,东崖一日无事,他便少一分烦扰,这个结界没有她的血,就没有办法打开。如今她要走了,天下就再也没有她的血,玄燏也不会再有危险。如此极好。
化烟一死,她便自荐替她守着这山。一守就是两千三百年,雪山九座,终日寂寂,她等啊等,等到飞升了仙阶,成了个没什么功绩的上仙,也未等到她。两千三百年了,如今结界解开了,她这是终于回来了吗?
玄燏沉默不语,起身往崖前走去,背手在崖前驻足。凛山上起了风,云遮日闭,天色暗来下来,不久便开始飘起雪花。崖下层云密布,遮住崖下情景。玄燏一袭玄色锦衣,静立在风雪里,背影万分苍凉。
临皋坐在圆桌旁,也低头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清无听着二人的话,一时道不明白当年到底如何情景。只知应是这个令临皋等了两前三百年、深爱玄燏的火妖化烟打开了结界。既然是为了玄燏设下的结界,如今为何又要打开?清无活了一千二百多年,今日最是糊涂。
&ldo;这两千三百年里,&rdo;良久,临皋打破了沉默,冷言讥讽道,&ldo;我未曾离开过凛山一步。这么些年,我每日盼着能再见到她。玄燏神君却在天宫逍遥自在,不知火神当得多威风。&rdo;
&ldo;你说,该结界为化烟所为,该结界也为她所破,何人可证?&rdo;玄燏目视临皋,质问道。
&ldo;哈,&rdo;临皋抬头,冷笑怒道,&ldo;问得好!你大可不必信我!当然化烟身葬东崖之下,天界毁契约,灭妖族,捏造史书!如今当真是无人可证……可我临皋,只要活着一天,就永远不会忘了她!玄燏你如此忘恩负义,不怕她回来索你命吗?&rdo;
&ldo;所以你的意思是说,这次结界打开,是她来索我的命吗?&rdo;玄燏声音渐渐低沉,低头自言自语道,&ldo;好极,两千七百年,我终于能见到她了……&ldo;转而抬头对临皋道,&ldo;你等了她两千多年,我又如何不是找了她两千多年?你还能记得她,我却连她如何死的都不记得,连她死了,如何死的,都要从别人口中知道。&rdo;
风雪渐盛,九座雪山岿然屹立在天际。万赖俱寂,千里冰湖上,三人一时相对无言。玄燏声音凄切哀凉,回荡在广袤无人之境。在清无听来,竟比凛风烈雪还要寒冷许多。
玄燏沉默良久,忽然一个旋身坐在崖前,&ldo;好。本君就在这东崖之上等着她!&rdo;他倒要问问她,她怎么敢夜夜入梦来,却一走就是两千三百年,怎么敢如此离他而去,怎么敢让他肝肠寸断思念她至斯。
&ldo;好,我临皋也在这里候着她!&rdo;她守了寒山两千三百年,等她等了两千三百年,眼下就要等到她了。
☆、赤炎山
清无在人间修行时,遇到过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麻烦,一开始她也曾不知所措,后来渐渐地她开始明白,原地等待别人来救她是不可取的。于是,人间五百年来她养成了很好的习惯,遇到事时的第一反应是思考、推断、找到脱困的方法,然后落实自己的想法。用这套法子,她在人间行走了五百多年,经历了大大小小的劫难,最后得以升仙,所以她自认为这是个十分可取的好方法。
今日她在坐在一旁,围观两个人对话,窃以为两个人特别感情用事。若是换做她,面对这样一个局面,应会立即设下新的结界,设置更严密的边防,解决眼下困局,而不会像两位神仙,往崖边一坐,干巴巴地等着一个已经死了两千多年的妖精。可清无仙阶太低,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太过凝重,她不敢任意谏言。再者,从二人对话里,她把当年事情也听了个囫囵大概,事情听来,不免让她有些惊诧,二人所说之事应算是天界一丑闻,天界史书不曾记载,唯有两个人念念不忘,这两个人中还有一个似乎脑子不太好使,好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她觉其中有诸多疑问,可她置身事外,不敢贸然行动。
接下来三日里,两座大神守在崖边寸步不离。二人也不曾再说过一句话。清无逮住机会,去凛宫里把临皋的近身小仙泉音寻了来,有泉音侍奉两位省了她许多事。于是,三日里,她自个儿在一旁盘腿而坐,闭目打坐,十分清净自在。
这晚无风,是个晴夜。湖面上置了许多明灯,崖前不似先前昏暗。清无命泉音去取了一坛雪酿,把酒在火堆上温热,倒给崖前两位一人一盅,自己则捧了一壶坐在二人身后不远处。
她先是饮了一口,低头忽然看到苍明睁着大眼睛望着她,觉得自己喝酒喝得很无趣。
&ldo;你会喝酒吗?&rdo;清无问神兽。
神兽不答。
&ldo;清无,你个贪杯的,把坛子给我。&rdo;临皋刚刚喝了一盅,一口下去,连味道都没尝出来。
清无把整坛递给她。她接过,昂首举坛,一柱清酒顺势流入她口中,清冽酒香弥漫开来,液体顺着她硬朗下颚流下,染湿了她的前襟和胸前乌发。
&ldo;清无,你说说,你为何要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rdo;临皋咽下酒,用袖口抹了把嘴,道,&ldo;你在人间多少年来着?五百年?&rdo;
清无顺势坐在两人中间,抿了口酒,垂目道,&ldo;五百三十一年。&rdo;时逢月上旬,弦月光辉暗淡,崖下一片漆黑。
&ldo;哈,&rdo;临皋笑道,&ldo;你来凛山有几百年来着?&rdo;
&ldo;七百又十三年。&rdo;
&ldo;哈哈哈,所以你修炼了五百多年,就为了守这么个鬼地方七百多年,你图什么?&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