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每当黑夜来临时,孤寂的时光依然难熬。彩云对洪钧和恩宇的思念也愈加强烈,常常不能自已,常常需要自慰。她是娼妓,但那些男客多半让她讨厌,使她根本产生不了和他们亲热的欲望。勉强与其中的一两个接触了,多半是令她作呕,只是速速了结罢了。她多么盼望能再遇到一位知己,能疼她、爱她、理解她。可这样的人太少了,并且怎么会这样巧,正好上这个书寓来呢?于是她的盼望又变成了绝望。
十、顾恩宇的新生(1)
顾恩宇在黑虎滩王老汉家又养了几日,伤势渐渐好转。隐隐约约听王老汉说中国军队打败了,日本人已占了威海和旅顺,中国要跟日本人签和约了。他听了心里真是悲愤之极,但还存有一丝侥幸,希望这些不是真的。他想到魏斯炅和丁军门,难道他们都牺牲了?还有彩云,她现在在哪里呀?难道还在等我吗?她可不能出什么事呀。这天,心急如焚的他实在呆不下去了,便告别王老汉一家,穿戴成渔民模样,前往威海去探个究竟。王老汉把家中养的猪和晒的咸鱼卖了,凑了几两银子硬塞给了他。
一路上人烟稀少,一片凋零,偶尔见到干活的农人也都是行色匆匆、神情慌乱。问他们话多半拒不回答,有的暗自垂泪,连连叹气,让他多加小心。
下午,他终于来到了威海码头。他一身渔民打扮,背着一个行囊,倒也没引起什么麻烦。但当他狐疑地走近水边时,不由得止住了脚步,一下子怔住了。原来码头通道上拦起了木栅栏。路口有几名日本兵在站岗,远处隐约可见刘公岛的旗杆上悬挂着一个大红点的日本太阳旗。海湾里停着的军舰上同样也挂着白底红点加红色光芒的日本海军军旗。几个日本军官挎着长长的军刀、穿着锃亮的皮靴走上码头,日本士兵立正向他们敬礼。军官们神气地登上渡船,驶向刘公岛。
顾恩宇躲在一间破旧的小屋后,见到此景真是傻了眼,心想威海完了,北洋水师完了。他真想大哭一场。然而,他不能有丝毫流露,只能闪到一边,看着这一切在眼前发生。我该怎么办?他脑子急速旋转着。对,先去找彩云。魏斯炅是军人,自有归宿,可彩云却是孤单的一个人,她说不定还在悦来客栈里等我呢。
他快速地来到威海镇上的那条街道,映入眼帘的破败景象让他震惊。街道两侧的店铺都关着门,街上几乎没有行人,许多房屋都被拆掉了门窗,张着黑洞洞的大口,像在无声地诉说着灾难。一小队日本兵神气活现地踏着整齐的步伐在街上巡逻。
顾恩宇低着头,匆忙走向悦来客栈。客栈门关着,他上前去推,门&ldo;吱呀&rdo;一声开了。还没等他缓过劲,便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
只见柜台前、过道上都是日本士兵,有的在擦枪,有的在打牌,有的在唱歌。恩宇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和日本兵在一起,不觉有几分紧张。
&ldo;什么人?&rdo;离他最近的一个胖胖的日本士兵用日语问他,&ldo;干什么的?&rdo;
顾恩宇一怔,立即装着走错了门,转身就走。
可那个日本士兵追了上来,指着他的包袱,问道:&ldo;是打鱼的吗?喂,有没有鱼?&rdo;又用中文比画着&ldo;鱼&rdo;。
顾恩宇拍拍软软的包袱,摇了摇手,赶忙离去。
顾恩宇飞快地朝城外走去,又四处寻找了一番,根本没有彩云的影子,连老板娘也找不到了。思来想去,他决定还是回北京,一来只有到北京才能打听到魏斯炅和彩云的下落;二来说不定还能再见到谭嗣同,他可以在这个危难之时给自己指明一条出路。
正巧,在山路上遇到了一队运送山货去北京的车队,他便央求主人给点活干,主人见他体格健壮,又有功夫,便雇他值夜班,防人偷盗。这样他便有了饭吃,还挣了一点小钱。十几天以后,他疲惫不堪地来到了北京。在前门大街附近一家小客栈落下脚。
客栈里住着几个外地的举子,时常在茶厅议论政事。第二天,顾恩宇从大栅栏一家估衣店买了一件半新的长衫回来,打算换下自己的渔民短装,去浏阳会馆看看。刚进门,只见那几个读书人正在兴奋地议论道:&ldo;联名上书皇帝,我也签名。&rdo;&ldo;康有为还要演说呢,快走吧!&rdo;他们一面说着,一面朝门外走去。
顾恩宇一听到康有为的名字,马上联想到那个上书给皇帝的南海举子。难道他又来北京了?于是他转身追上去问:&ldo;诸位先生,你们刚才说的是广东南海的康有为吗?&rdo;
一名高个举子说:&ldo;是啊,他约我们18省举子集会。&rdo;
另一举子也说:&ldo;要上书皇帝,反对议和。&rdo;
顾恩宇问道:&ldo;在哪里集会?&rdo;
高个举子说:&ldo;在达智桥松筠庵。&rdo;
顾恩宇赶紧问:&ldo;我能去吗?&rdo;
另一举子见他是儒雅之人便说:&ldo;当然可以。&rdo;
顾恩宇兴奋之极,套上那件长衫便与他们同行。
康有为是个极其顽强执著的人,一直没有放弃他的维新变法追求,尽管光绪皇帝还没有回应他的上书,但他丝毫没有灰心,仍不断地上书,全面地阐述他的理论,并且在北京、上海和广州等地讲学宣传,吸引了一批年轻的学子狂热地追随他,其中就有光绪十六年在上海遇见的18岁的梁启超。此后梁启超跟着大他12岁的康有为,为了变法维新苦苦地奋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