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斜照,他们两人并肩走着,时不时能听见皇太极低沉的笑声以及海兰珠轻言细语,守在不远处的侍卫随从不敢发出任何的动静声响,生恐打扰到这一刻的宁静。
转过四月,突然发生的一件大事,让苏氏留在盛京带来的各种八卦传言彻底地被压了下去。袁崇焕最信任的手下,大明名将祖大寿归顺大金,据说带来了红衣大炮等秘方。大明先失去袁崇焕,再失去唯一能继承他遗志的祖大寿,这对大明关外的防御是极为严重的打击。
&ldo;格格,您看将祖大寿将军的家眷安排在此处如何?&rdo;乌玛很是兴奋,大金越强,她们的日子会越好,欢快地说道:&ldo;真没料到他竟然会归降大金,大汗最近的笑声很远都能听见呢!这可是天大的喜事。&rdo;
&ldo;是喜事。&rdo;海兰珠淡淡的点头,攥着毛笔的手停顿了一瞬,轻声念叨:&ldo;祖大寿,洪承畴,他们应该是不同的‐‐&rdo;
&ldo;格格,墨汁,墨汁。&rdo;乌玛惊呼,笔尖的墨汁落在了写好的字上,海兰珠将狼毫放在笔架上,拿起污花了的宣纸揉成一个纸团,也不晓得在说纸张还是祖大寿来归,或者说含冤致死的袁崇焕,&ldo;可惜了,真的是可惜了。&rdo;
&ldo;您说的洪承畴是大明的人?&rdo;乌玛显然并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海兰珠叹息道:&ldo;洪承畴是大明的兵部侍郎,也是个有才华的人,只是‐‐只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袁督师一样的。&rdo;
&ldo;啊,这人奴婢听说过。&rdo;乌玛恍然大悟,轻声说道,&ldo;格格,他听说祖大寿归降,还大骂了一阵呢!说祖大寿是什么‐‐卖国贼,胆小怕死,是无法守节之人,奴婢还听说这番话让大明皇帝听见,重赏了洪承畴呢!&rdo;
&ldo;恐怕不仅是重赏,还有升官重用吧,洪承畴也应该很快就来宁远城了。&rdo;海兰珠眼里闪过不屑,她对洪承畴这样的人一点好印象都没有,摆了摆手道:&ldo;算了,不提那个沽名钓誉之人,祖大寿同咱们长期交战,大汗虽然欣喜他的归降,可是别人不见得心中就没有想法,就算无法违抗大汗的命令,不敢对祖大寿多加刁难,可是在家眷上恐怕就会少了两分的顾忌,我恍惚听说祖大寿的夫人是有名的美人,可不能让人轻贱去。&rdo;
&ldo;奴婢也听说过,说是名门闺秀,姿容、女红都是很出色的。&rdo;
&ldo;岳托福晋是个良善细心之人,我看就安排她们坐在一起吧。岳托也同祖大寿交过手,只要他的大福晋能善待祖大寿的夫人,别人也会收敛一些。&rdo;
海兰珠细细地想了半晌,翻着账册,开口说道:&ldo;乌玛,把那两套珍珠头面找出来,我打算见到祖大寿的夫人送给她,再有那一对宝石盆景送去岳托府上,告诉岳托大福晋好生地接待祖大寿的家眷,莫要轻慢了。&rdo;
&ldo;是,奴婢这就去。&rdo;乌玛点头应道,快步走了出去。
等到屋子里重新平静下来,海兰珠靠着身后的垫子,揉着额头。祖大寿来归,好像并不是真心实意的,据后世之人推测,他一是因为崇祯中反间计凌迟处死袁崇焕,心灰意冷,有唇亡齿寒之感;二是袁崇焕仿佛在临死之前给祖大寿一封书信,至于里面说了什么,这一点海兰珠实在是记不清楚了。
海兰珠眼中划过惋惜,祖大寿后来的命运如何,她同样记不清楚,不过若是祖大寿反复无常的话,只能是两面都不讨好,刚愎自用多疑的崇祯绝不会相信祖大寿的忍辱负重,权柄日重的皇太极也不会再相信他,祖大寿的日子恐怕会更难过。只是,以自己如今的身份,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
&ldo;启禀大妃,哲哲福晋求见。&rdo;门外传来婢女的声音。海兰珠无奈地摇头,哲哲还真是执着,也不好总是不见她,平淡无波地开口道:&ldo;让她进来吧。&rdo;
须臾,一身宝蓝色旗袍上罩比甲、收拾得很利索的哲哲迈步走了进来,仿佛要向海兰珠证明她的腿已经完全好了一样,推开了身边婢女的搀扶,走到海兰珠近前,屈膝行礼道:&ldo;给大妃请安。&rdo;
&ldo;起来。&rdo;海兰珠的语调听不出一丝的不同,既没有待皇太极的女人时透出来的大妃威严,也不像在对待她的姑姑,就如同陌生人一般,扫了一眼低眉顺目的哲哲,&ldo;你这是身子大好了?怎么不多休养一阵?&rdo;
&ldo;大妃,我也想出门透透气,这宫里宫外都您一个人忙着,我看着也心疼,就想着能不能帮上你一把。&rdo;
哲哲的神情很是恭敬,飘向海兰珠的眼里偶尔闪过一丝的记恨来。见她容貌依旧,被皇太极娇宠的模样,让哲哲的伤腿疼上几分,额头上的疤痕隐隐作痛。
&ldo;坐吧,你的伤刚好,还是要注意。&rdo;海兰珠向旁边的婢女吩咐:&ldo;给哲哲福晋端个绣墩来。&rdo;
&ldo;是。&rdo;婢女一会就准备妥当,哲哲含笑坐下,对于海兰珠并没有让自己坐在她身边的深意仿佛没有察觉。海兰珠暗自叹息,才看清楚哲哲的容貌,虽然她的额头带着镶嵌着宝石的额抹,就是为了遮挡住疤痕,可是在据离眉毛半寸的地方,还是隐约可见嫩红色的疤痕,毕竟额抹不能将眉毛都盖住。
&ldo;大妃,我听说祖大寿携家眷归顺大金?&rdo;哲哲见海兰珠半晌不说话,只能主动的提出来,欢快地说道:&ldo;这可是难得的喜事,正是应该好生庆祝一番,祖大寿的家眷许夫人‐‐&rdo;
&ldo;哲哲福晋虽然在养伤,可这消息还真是灵通,都晓得许夫人?&rdo;海兰珠打断哲哲的话,淡笑道,&ldo;我记得布木布泰福晋昨日进宫来的吧。&rdo;
哲哲心一紧,点头道:&ldo;我这次能好的这么快,全靠布木布泰,她真是一个孝顺的侄女,我还真是离不得她。&rdo;
&ldo;孝顺,布木布泰确实孝顺。&rdo;海兰珠似笑非笑、意有所指地说道:&ldo;若是没有布木布泰伺候的周全,哲哲福晋的腿伤兴许‐‐&rdo;
海兰珠略带笑意的目光落在哲哲的伤腿上,哲哲强忍着心中对布木布泰的愤怒,笑道:&ldo;大妃说得是,没有布木布泰,我的伤恐怕更不容易好。&rdo;
&ldo;你能这么想倒真是难得,看来你还真把布木布泰当成侄女看了。不过,她虽然稳重仔细,可也是科尔沁的格格,打小就没伺候过什么人,手脚自然比不得婢女们利索,哲哲福晋你既然离不得布木布泰,那就得有宽宏大量,不计较这些的性子才成。&rdo;
海兰珠在&lso;宽宏大量&rso;上加重语气,成功的使得哲哲变了脸色。这才对嘛,她就不信哲哲的腿不疼,重新捏断再接上的痛苦比刚受伤时更疼,尤其是错信之人导致的这一切,以哲哲的智慧只要稍加提示就应该能想得通其中缘由,只是‐‐海兰珠暗自叹息,哲哲还真是能隐忍,她到底在求什么?竟然没有听说她对布木布泰出手,这也是很奇怪的事情。
&ldo;格格,您说的是不是这个?&rdo;乌玛让人端着宝石盆景,见到哲哲愣了一瞬,低声道:&ldo;哲哲福晋安。&rdo;
海兰珠点头道,&ldo;就是这个,你亲自去给岳托大福晋送去。&rdo;乌玛答应下来,凑近海兰珠又说了几句,海兰珠一边点头一边详细地吩咐着酒宴的安排,她们主仆两人仿若哲哲不存在般讨论着接待祖大寿之事。
恐怕还觉得哲哲不够难堪,皇太极得意地从外面走了进来,高声道:&ldo;海兰珠,海兰珠。&rdo;
海兰珠望去,站起身来含笑轻唤:&ldo;大汗。&rdo;皇太极的目光一直落在海兰珠身上,笑道:&ldo;今日得闲,我们去骑马she箭如何?带着那两个臭小子,我也看看他们的本事。&rdo;
&ldo;给大汗请安。&rdo;哲哲低头行礼,皇太极此时才发觉哲哲也在场,脸上的笑容渐渐地隐去,平淡的&ldo;嗯&rdo;了一声,随即就不再看她,哲哲面容惨白,眼中对皇太极的思念未及散开。皇太极顺手拿了一件披风,仔细地披在海兰珠身上,将她的手攥在手心里,直接拉着海兰珠走人,&ldo;我找到了一个景色极为优美之地,你一定会喜欢的。&rdo;
像风一样不可捉地离去,哲哲哪怕连伸手的机会都没有,独自站立在屋中,望着相携远去的二人,心如死灰。泪已干,情未逝,哲哲的伤腿几乎站立不住,在婢女的搀扶下悲凉地离去,再多的谋划算计,再多的贤惠,也比不得皇太极对海兰珠的眷恋。此时哲哲方明白过来,只有让这眷恋消失,才能扭转一切。
第三百章疑似故人
八角宫灯高挑,酒香扑鼻,人声鼎沸,一切都预示着这场盛宴是何等地的热闹。海兰珠安静地坐在皇太极身边,满意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切,扫过来归的祖大寿,淡淡的笑容溢在唇边,恐怕皇太极已经暗自交代过这些骄纵的后金贵族,使得他们面对祖大寿时,也只是略略的挑眉,并没有说什么不得体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