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刊道:&ot;能怎么收场,美人儿已经送进了襄亲王府,生米只怕已经做了熟饭,难道还能抢回来吗?料想后宫佳丽如云,皇上也不会为了一个风尘女子跟兄弟翻脸,惹太后生气吧?还不是不了了之,就此作罢。&ot;
众人听了,也都深以为然,交口称是。吴应熊故作不信,试探地问:&ot;可是,皇上是怎么知道董小宛、又向洪大学士提起的呢?难道是在洪大学士南下之前,就密旨命他寻找的吗?&ot;
他这样问,是因为皇上明明亲口告诉他,曾经密旨让洪承畴寻找女儿洪妍的,但是,洪妍究竟是怎么变成董小宛的呢?是两个人原本就是一个人、洪妍离开父亲后沦落风尘改名董小宛?还是洪承畴因为找不到洪妍,所以抓了董小宛来交差?
何师我笑道:&ot;诸位可还记得去年七月,朝中盛传有使者在扬州奉旨买女子的事?&ot;
陈刊道:&ot;当然记得。兵科右给事中季开生还为此上了一本,不过皇上声称绝无此事,使者去扬州不过是采买乾清宫陈设器皿,反而怪罪季开生妄捏渎奏,将他革职杖刑,流放尚阳堡。从此朝中再没人敢提这件事了。难怪这位董小宛,和这件事有关吗?&ot;
何师我道:&ot;虽不中,亦不远矣。总之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且不说乾清宫的修峻完成是最近的事,却从去年已经往扬州买器皿未免有点奇怪,就算是季开生诬告,这罪也未免判得太重了,多少有点杀鸡儆猴的意思。我听说,季开生所以被重判,其实与洪大学士有关,个中详情虽不深知,不过与这次的事一定有些关联。总之洪大学士以经略之名,足迹遍布大江南北,四处搜觅美人是事实,这件事朝中很多大臣都心知肚明,不过是惧他势力不敢说罢了。可是传来传去的,皇上也就多少有所耳闻,洪大学士掳了秦淮名『妓』董小宛,这件事在江南传得颇广,他明知纸里包不住火,为了开脱自己,就割爱献美了。&ot;
吴应熊半信半疑,越发觉得这件事神秘莫测,『迷』雾重重,不禁低了头连连喝酒,心中辗转难决。
座中人要数陆桐生最为老成,眼见众人的话题越来越涉及宫帏,生怕何师我更说出些什么不敬的言辞来,将来传扬出去,自己也脱不开干系,遂岔开话题道:&ot;咱们难得一聚,老是说些传闻野史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做一番雅举出来,也还不负盛时。古有建安七子,于西园聚社啸『吟』。如今我们刚好有七个人,这里又是额附府西苑,额附才高八斗,与那曹子建的身份文采人物风流也不相上下了,何不就做了这个东,我们也来效仿古人,结社习文,纵不成诗,取个乐儿也好。&ot;
众少年都是文武双全的纨裤子弟,闻此趣事,都愿附庸风雅。又不消自己破费分文,又得个题目与权贵结交,又给日后留下无限机会来往走动,岂有不连声叫好、怂恿成事的?吴应熊便也鼓起兴来,道是:&ot;我来京之后,身单力孤,原也希望结交些好朋友,练武习文,切磋长进。如此,我们就结个社,大家且说说,这个社名可叫什么为好?&ot;
众人七嘴八舌,也有说以花名为题,如今正当六月,荷叶田田,不如就叫个芙蓉社的,也有说花草之类过于女儿气,如今是须眉结义,当取个气魄些的名字,不如叫『吟』剑社,又有说诗社不是比武,刀枪剑叉的太过不雅,且无皇家气派,这里是额驸府,皇帝家眷,龙恩浩『荡』,不如叫龙『吟』社,立刻便有那稍微老成的以为直言&ot;龙&ot;字不妥当,会招惹小人非议……左说右说,只是不能统一。
可巧绿腰又在屏风后偷听,起先听见说什么秦淮名『妓』董小宛也还津津有味,后来听说要起什么诗社,便觉无趣,想起建宁近日正『迷』恋做诗,便欲借机献殷勤儿。原来自从吴应熊与建宁鱼水相谐后,对绿腰便未免比先前冷淡些,绿腰虽不明白原因所在,却本能地觉得必须重新巴结建宁来保障自己的地位,因此忙不迭地跑来通风报信。
果然建宁听了大感兴趣,便随绿腰走来厅上,恰好听见众人正为社名之事争议不下,遂示意绿腰通传一声&ot;格格驾到&ot;,一边自屏风后走出来,一边笑道:&ot;既然又要有气势,又要有气派,倒不如就以我的号,叫做&ot;建宁社&ot;可好?你们才前不也说要效仿什么&ot;建安七子&ot;么?建安,建宁,只有一字之差,且安宁原为一体,岂不有趣?&ot;
众少年看见格格驾临,都大惊非小可,一起跪伏在地,口呼公主殿下千岁金安。建宁赐了平身,居中坐下,笑道:&ot;此系我家,你们是我夫君的朋友,便是我的客人,我理当出来招待你们,大可不必拘此君臣之礼。若是只管行起礼来,那是不容我请教了。&ot;
众人道:&ot;请教不敢,公主果然有意于诗词之道,肯指点一二,便是我辈的天大荣幸了。只是公主刚才赐旨以尊讳为社名,却是万万不敢的,这谮越之罪,万不敢当。&ot;
建宁皱起眉道:&ot;左一个&ot;赐旨&ot;,右一个&ot;尊讳&ot;,又是什么&ot;万万不敢&ot;,什么&ot;谮越之罪&ot;,若是只管这么说话,倒那真不好办了。&ot;
吴应熊笑道:&ot;格格也是喜欢诗的,她既然想参与我们,倒不要逆她的意思。既然许她入社,大家从此便是诗友了,不必再拘束礼数,反为不美。我这里倒有一个主意,我们虽是七人,加上格格却是八人,这一女七男的格局,正好比&ot;八仙过海,各显神通&ot;。因此,我们这社倒不如叫个&ot;八仙社&ot;。&ot;
建宁将绢子掩口笑道:&ot;什么&ot;八仙社&ot;,抬个&ot;八仙桌&ot;出来是正经。记得上次你同我说起过,神仙也有什么&ot;外八仙&ot;&ot;内八仙&ot;之说,八仙是最逍遥的,我们这个社,倒不如叫个&ot;逍遥社&ot;,可好?&ot;
众人听了,一齐大赞,说道是:&ot;这个&ot;逍遥社&ot;的名字取得好,风流蕴藉,又暗合庄子《逍遥游》之文,倒的确最恰切不过。&ot;
吴应熊明知众人是恭维公主、不肯逆上之意,却也觉得这个名堂倒也可取,便也点头笑了。
建宁得到众人盛赞,又见夫君俯首不语,有赞许之意,大为得意,益发说道:&ot;既然是社,便要立社规,要推举社长、择定聚会日期、还要出题限韵、还有奖优罚劣……&ot;说到这里,自己先笑了,&ot;提前说好在这里,我是必输的,可是不许罚得太重。&ot;
众人见她豪爽洒脱,谈笑风生,渐渐也都放开怀抱,有说有笑起来,都说:&ot;公主做的诗必是好的,贤伉俪琴瑟唱和,时有练习,不比我辈荒疏,哪里是对手?&ot;
席散,众弟子分头归去,都相议论:&ot;外界传言额附与公主夫妻失和,又说公主『性』子刁蛮泼悍,今日看来,两个人有说有笑,同心同德,格格更是随和亲切,平易近人,可见传言有伪,大谬不然。&ot;
顺治十三年七月初三(1656年8月22日),是个阴天,小雨自清晨起就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而建宁每到这样的日子就特别坐立不安。她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天,也是这样的细雨连绵,也是这样的坐立不宁,太后娘娘在临摩,她便偷个空儿悄悄溜去了建福花园,并在那里,第一次认识了小公主香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