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过桌前的一张椅子坐下,这位看起来已经年过四十,孔武有力的中年男子习惯性的摆出双手环抱的动作。
弓铭静静的观察着这位大叔。
他习惯性的做出公事公办姿态之后,似乎又觉得这么来和自己说话不太好,于是又闲散一些的跷起二郎腿,将双手放在跷起的那只腿的习惯上。大概是找到了说话的感觉了,这位审判长大人才缓缓的开口:“小铭啊……嗯,我这么称呼你行么?”
“伯父请随意。”少年谦逊的微微颔首。
“呵呵,我就喜欢这样的孩子。嗯,之前三年你的事情,我通过荒那小子,通过你姐姐,还有一些其他渠道,都了解了一些。说实话我相信你本性并不坏,否则我也不会任由荒就这么把你弄出来的。”宗耶审判长语重心长的说着,弓铭也只是默默点头。
见到弓铭点头认可,中年男子开始微笑:“我知道很多事情都是少年心性太重,忍不住一时的义气才会将事情弄成不可收拾的地步的,对于你的事情,我很同情,却也不是那么任何,因为从公理的角度上,你确实是剥夺了那些人的生命。”
弓铭还默不作声,只是轻轻点头。
“伯父这次虽然是同意了荒把你弄出来,但是你也要跟伯父保证,不能够再给你姐姐惹麻烦。你没有看到你不在的这三年,你姐姐多么伤心。”
少年依旧不作声,只是点点头。
弓铭三次什么都没说,宗耶审判长的谈话没有人应和,倒觉得说的不是那么尽兴了,他轻咳一声:“嗯,伯父相信你还是懂事的孩子,所以等几天你的身体好起来,我暂时就把你安排到炼金科里,炼金科的科长我还算熟悉,会知会他照顾你,希望你能够在新的环境中找到自己的新生活。”
“嗯,谢谢伯父。”弓铭终于开口了,但也不过只是这么简单的应承。
觉得弓铭也许是个不喜欢开口的人,宗耶审判长也没多做计较,他站起呵呵一笑:“那你就好好休息,我那边还有事情。”
“嗯,伯父您先去忙吧!”
“嗯。”咣当,门关上了,这十平的小房间里再次只剩下弓铭一个人。
弓铭觉得如果自己真的只是一个误入歧途的少年的话,说不定真的被这番话感动的痛哭流涕,重新做人吧!
人们都说看懂一个人很难,其实很多东西只需要从他的言语中就能很轻松的分析出来:首先这位审判长大人先征求了昵称和表示“喜欢这样的孩子”,这是一个长辈们惯用的亲近手段,因为没有人们惯性的不会去立刻讨厌喜欢自己的人。
然后他先用“本性不坏”来试探弓铭的本性,并且顺路卖人情。试探成功后,他将其归为少年心性,用一个通常的概念,去模糊弓铭所犯下的罪,不过给个胡萝卜再打一棒,表示“公理上”弓铭是错的。并且侧面的表示他和自己是私的那方面,所以多事同情。再来就压上一张亲情牌,这是最重要的一张牌,因为不用想弓铭最在乎的也是弓梓,弓梓的态度肯能能够让自己屈服。
最后的最后,他才说出他的来意。希望自己可以安心的在炼金科里面工作,说是新生活,其实是要效力于这个秽翼骑士团的炼金科,最终他最想知道的,还是传闻中自己神鬼莫测的炼金术是不是真的,所以才会这么安排。
就算不是孩子,大概都会被这么一番话感动,然后在炼金科里面竭尽所能来报答这位大人的再世之恩吧!
可惜弓铭觉得自己实在是一个白眼狼,就是那种接受了恩义也不会去回报的人。因为他知道他一时兴起的回报,给这个世界带来的变化,应该是致命的。就公理上这件事是对是错,谁也说不清楚,若是后来人的话,说不定会感叹自己是位惊世天才,而对于这一世的人来说,恐怕就是惊涛骇浪的天灾了。
至始至终弓铭都没有忘记他坚持的目的:为了他最后的家人。
从这个船上的人开始窥欲自己手上的那点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开始,危险就再次降临了。自己展现出来的价值越大,弓梓被绑上利益战车的可能性也就越大。事到如今弓铭都开始怀疑弓梓和荒的事情,是他们之间不小心做出来的,还是荒的父亲甚至其他的人一手主导出来的。
想到这,少年不禁自嘲一笑。这么想太过自我中心了,就现在来看,这个世界还没有几个人能够认清自己手上这点东西的价值才对。但若是事情就这么任由其发展下去的话,出现这种倾向的可能性就会越来越高。
弓铭知道自己的姐姐还处于一个成长的阶段,说白了还没有稳定的自我价值。若是有一天,弓梓真的被秽翼骑士团洗脑了,以这个骑士团的所有利益为优先来要求自己做事的话,弓铭觉得那时候自己的原则和立场就难以处置了。
他暂时没有打算让弓梓离开她生活圈子的打算,也不打算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去影响了她的生活圈子,所以从头到尾他都在装傻,装闷,只是为了削弱自己在这位大人心中的存在感。
人都是有一个心理周期的,每过一段时间后,就会忘记一些东西,然后对另一些东西产生兴趣。只要闷过这段时间,想必这位审判长大人也不会有什么心思来过问自己的吧!
疑心病太重固然不好,但是没心没肺可是要吃亏的。三年的牢狱下来,弓铭觉得自己已经没有理由再低估这个世界的人了。
又过了三天后,弓梓兴高采烈的给自己带来了秽翼骑士团的制服和任命书。
弓铭简单的看了一下,简单的说就是把自己任命为骑士团的炼金师助理。说是助理,其实就是打杂的。
也不怪,能够进入秽翼的年轻人。即使不是联邦学院的,也是年轻人中的佼佼者。而弓铭这个十三岁就开始坐牢,一直坐到十六岁的家伙,根本就是连基础教育都没有毕业的混混,能够在这艘船上混个位置,已经是看着宗耶审判长的面子了,如果还想做职业炼金师的话,那就是真是痴心妄想了。
比如弓铭这种例子,需要做八年的炼金师助理,才能够获得考炼金师职称的资格,然后每一年会有一次升级考试,按照正常的进度,从七级考到一级,就需要七年,也就是说,至少还要十五年,弓铭三十一岁的时候才有可能在职称上超过自己的父亲。相比身边这些年少有为的人自然低人一等了。
“不过没关系的,我弟弟是天才,肯定可以很快就升任正是炼金师的!”弓梓在给弟弟试这套蓝色青领金边的制服时,给弟弟打气道。但这却换来了少年的轻轻一笑。
弓梓并不清楚自己在那场寄生狂潮中做了什么事情,所以才会这么说。这让弓铭总是在犹豫自己是不是要把一些事情告诉她比较好,可每次话到嘴边,都跟现在这样。忽然觉得不知道太多对于她来说才是最安全的,所以弓铭只能轻轻的笑,笑的很轻。
不得不说那位安妮大姐的业余爱好还是挺有用的。一个多星期之后,弓铭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可以随意活动也不会出现什么奇怪的毛病了。当然,神经萎缩造成的偶尔头疼任在,那肺痨似的咳嗽也不可能就这么根治的。
人们在重病卧床的时候,总是会想:等自己好了以后,要做许多自己未曾去做的事情,去拥抱每一个自己爱着的人,但是当好了以后,还是会回到自己的圈子里,继续自己浑浑噩噩、老死不相往来的生活。
所以弓铭并不觉得自己现在的病痛是一件坏事,或许就是因为知道自己能活多久,还能做多少事情,他才敢选择在那个下午直接将可能开出恶果的种子直接抹杀掉。他知道自己不能护着弓梓一生,或许过不了多少年,自己的姐姐就会带着她的孩子站在自己的墓碑前洒下一碗清酒,诉说着那已经逝去的日子。但至少在自己活着的这段日子里,给与她自己能够给与的东西吧!
这么一想,自己还真是个无药可救的姐控。有点人生理想吧!死宅,至少不要在这一辈子也孤独中死去,已经不是第一次死了,上次没有机会悔过,这次总是要做点什么的吧!
这么告诫自己,弓铭推开了炼金科的大门。
他并不知道这门后对于他来说是否是新的人生,也不知道这人生还能够维持多久,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乐观,需要理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