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手机震动,席青楠接起来道:“喂?又怎么了?”
席云迦的声音永远充满了活力,像个没烦恼的小孩儿,不过也确实没什么忧愁能困扰他,席家把他护得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少爷。只听这小孩儿在电话那头惊喜道:“哥!宏宁苑的警察都撤了!你也太厉害了吧,你怎么跟那位凶巴巴的警官沟通的?他是你朋友吗?”
“没有撤,只是换了便衣而已,”席青楠略过席云迦的提问,反问道,“现在舆论怎么样?网上流通的范围有多广?”
席云迦说:“听李叔说现在影响很恶劣,基本在本地朋友圈都传开了,有现场照片流出。虽然给媒体已经打过招呼,但私人的传播还是很难控制,唉,第三期楼盘快要开售了,感觉爸爸会发飙,我最近还是躲回学校住吧。”
席青楠慢慢走向门外:“你把这件事儿处理好了他就会对你另眼相看,多去跟李叔他们学学。”
“知道!对了哥,王府宴的东西送到了吗?够吗?你光说人多,我就叫他们送了二十人份的。”
“都吃完了你说到没到,好了挂了。”
席云迦急忙叫住他:“哥,等等,你那儿是不是还有套小公寓?借我住几天吧,我室友刚说宿舍停电。”
“就不能去住酒店啊小公主,”席青楠不耐烦道,“自己晚上来找我拿钥匙,先说好,不准带狐朋狗友进去鬼混,不然把皮给你扒了!”
“哥你最好了,爱你,ua!”
席青楠果断地挂掉电话,莫鸣突然从背后钻出来道:“你们家有两个小公主?居然没打架?”
愣了两秒,席青楠反应过来这人是在讽刺自己也是小公主,立即骂道:“滚蛋啊!”
莫鸣其实完全没有偷听的打算,见席青楠出来接电话神情严肃,又想起刚才在天台那么反常,担心他有什么事儿。结果好死不死听见这么一句,就没管住嘴。
“陈晓梅的父亲来了,她前夫拒绝来认尸体,所以只有老人家一个人,你要一起去看看吗?”
席青楠原本想拒绝,自己几乎一整天都耗在这儿,为了席云迦那小混蛋连酒会都没去,现在就该回家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但想起这位老人家与自己爷爷差不多一般年纪,老来丧女,可能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行,刚才送来的粥还有吗?”席青楠走回去在桌上扫了一圈,“给老人家带份过去吧。”
法医室外,小田战战兢兢地向莫鸣打招呼:“队长好。”
“人呢?进去了吗?”莫鸣点点头,紧闭的门在此时显得格外沉重。
死者家属永远是他们最不想面对的人,看到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跪在地上放肆大哭,或是稚嫩懵懂的孩童睁大眼睛旁观声泪俱下的亲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亦或是温柔似水的女人哭到失声近乎晕厥……
莫鸣推门的时候已经预想了门后的情况,近八十岁的高龄,老人家也许还有可能被送去抢救。
但门后是一片死寂,朱晨晨靠在旁边的桌子上,静静盯着头发花白的老人,一声不吭。陈建业情绪看起来意外的稳定,但是眼神飘忽,手颤抖着上前摸了摸陈晓梅已无生气的脸,似是不敢看向自己的女儿,偏过头去咬住牙齿,尽量不让口中的呜咽发出声来。
席青楠走上前将白布盖回尸体面部,像是怕进一步刺激到老爷子,叹了口气扶住陈建业的背轻声道:“请您节哀。”
陈建业的身材在老人里其实算得上硬朗挺拔,多年前从军的经历不仅没让他落下旧伤,反而养成了强身健体的好习惯。这位老军人不肯将自己脆弱的一面展露人前,背过身擦了一把眼睛,忍着哭腔道:“辛苦你们了。”
“您……不想知道陈晓梅为什么被害吗?”莫鸣起初以为老人家糊涂了,光顾着悲伤,却不打算了解事件的前因后果。可见到陈建业的表现,他反而觉得有股诡异的感觉爬上心头。
“不,我知道。”陈建业缓缓摇头,浑身都在颤抖,仿佛一棵行将就木的枯树,“报应……都是报应。”
莫鸣立马上前扶住他,问:“您知道些什么?”
“知道,我都知……道。”陈建业嘴里絮絮叨叨,吐字也越发不清晰,“知道,总会……来的,终究都是报,报应。”
陈建业轻轻掀开白布一角,试探着想去握陈晓梅满是血迹僵硬的手,老人刚一碰到那双女儿幼年时常常抓住自己手掌晃悠撒娇的手,那只手的食指却突然断裂掉落,吓得老人连退好几步,似是不敢置信,又是惊惧,差点摔倒之际被席青楠上前急忙扶住。
“梅啊,你妈走得早,是我对不住她……我以后不骂你该死了,你醒醒,你看看爸,爸还要你送终呐……”
“这报应还是会来的……我老陈一生行得正坐得端,为国贡献了一辈子,无怨无悔,唯一的亏欠,就是没把你教好……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子弹擦过头顶我都没怕过,苦得吃树根虫子也不怕,穷得吃不上肉也没怕过,但我老陈就怕一个人……怕一个人活着啊。”
眼看陈建业情绪逐渐失控。
朱晨晨赶紧上前把老人扶到一旁坐下,紧张道:“莫队,先别问了,他精神状态有点不对。”
莫鸣叹口气,他也没法忍心去逼迫一位刚刚痛失女儿的老革命,只能无奈道:“先带老人家去医院吧,别把身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