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肚子里有话,憋了几天了,一直犹豫是否该告诉她。他端起啤酒,想着还是将那些话淹没了拉倒,可杯子到了嘴边,他到底是忍不住了。他说:&ldo;跟你说个事,不过你听了,可别吃不下去。&rdo;
她到干脆,表示:&ldo;那你别说了。&rdo;
被她这么一拒绝,他到感觉必须得讲出来才对,于是说:&ldo;我等你吃完再说。&rdo;
换了从前,她必得马上知道是什么事,可如今她改了动不动就着急上火的毛病,沉着了不少、也成熟了许多。她不慌不忙的吃完了一碗牛腩面,半碟子炒刀削,两个韭菜煎饺,几口海带丝,最后拿了些颗卤花生,边剥壳边对他说:&ldo;我差不多吃好了,你可以说了。&rdo;
他看了看她,飞快的吐出;&ldo;方炜生病了。&rdo;
她听到这个名字,先是愣上了几秒,回过神后,将剥好的花生仁塞到嘴里,含糊不清的问:&ldo;什么病。&rdo;
他见她眉眼低垂,晓得她心里定不是面上这般平静,但既然开了头,总得说全。他又告诉她:&ldo;跟你妈一样。&rdo;
她又愣住了,这次过了许久才缓过来,反问他:&ldo;淋巴癌?&rdo;
他点点头,说:&ldo;已经是晚期了。&rdo;
她叹了声气,又叹了声气,才说:&ldo;那没得救了。&rdo;
那晚,任知意连片刻钟都没睡着。
她实在吃了太多的东西,它们都顶在她胃上,迟迟不肯到肚子里,躺着只怕它们会从嘴里跳出来,所以她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消食。
翌日开会,精力自然集中不了。散会后,任伟华把她单独叫到办公室,又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责骂。她其实早就想和任伟华吵一架了,好好问问她的爸爸为什么就不能对她慈爱一点?为什么就不能把她和任知晓放在同等的位置,但她发现自己浑身无力,脑子里尽是任伟华那重叠在一起杂乱回音。
那天她是被人抬出任伟华办公室,送去医院的。医生说她是什么突发性眩晕症,她根本懒得关心自己身体出了什么毛病,就只觉得在医院躺着还挺舒心的。
徐沛尧从新加坡回来,去接她出院的时候,她正津津有味的吃着颜洋昨晚送来的雪花酥和麻辣牛肉、专心致志的看着近日大热的一部仙侠剧。
徐沛尧脱下外套随手挂在衣帽架上,信步走近到床边,俯身凑到她面前,半笑着问:&ldo;我估计你不太想出院吧?&rdo;
她与他初识时,感觉是棋逢对手、不相上下,可日子长了,尤其是结婚这一年来,不知怎么的,自己就渐渐落了下风。加上她住院这三天本就是装病,被他这么直戳要害,气势立马矮了一截,连忙扔掉手里的零食,做出抱头的姿势:&ldo;我头疼。&rdo;
他说:&ldo;我以为眩晕症应该是头晕。&rdo;
她狡辩:&ldo;我倒在地上的时候摔到脑袋了。&rdo;
他告诉她:&ldo;我刚向医生要了你的全身体检报告,你可以放心,没有任何脑震荡的迹象。&rdo;
她平日肯定是不会轻易屈服的,可这几天的战斗力不行,于是向他坦白:&ldo;我不想上班,行了吧?&rdo;
他点了点头,说:&ldo;回家也可以继续装病。&rdo;
说到底夫妻还是一体的,不靠任家吃饭的徐沛尧没理由站到任伟华那边去压榨她这个徐太太。
办了出院手续,他带她去吃晚餐。
清淡的潮汕菜,她对滴酒不沾的他说自己想喝酒。
他反问她:&ldo;你想哭了?&rdo;
她是挺想哭的,可这许多年来,她养成个坏毛病,不喝醉就绝对哭不出来。酒就像是导火线,灌到肚子里,就跟点着了火苗似的,不需要太长时间就会炸裂。
今晚她没有炸裂,半瓶洋酒下肚,也只是默默流了两行清泪。
她对他说。
&ldo;徐沛尧,我初恋快死了。&rdo;
第2章
八点出门,遇上倾盆大暴雨,城市交通一片混沌,连环撞车的交通事故将任知意堵在桥中间进退两难。
什么地痞流氓、蛇虫鼠蚁的,她样样都能对付的了,唯独就怕这狂风暴雨的鬼天气。
刚去香港生活那阵子,但凡有台风预警,她就不愿出门,抱着零食窝在沙发上煲长篇连续剧。那年的夏秋,途径香港的台风特别多,所以她请假的次数也特别多,自然惹得办公室里前后左右那些格子间里见坐着的本地人眼红非议。给她安排这份工作的任翼从上海打来电话问她究竟。她堂而皇之的表示:&ldo;我煲剧是为了学习粤语。你是不知道,粤语不灵光在这里生活有多不方便啊。&rdo;
她花了半年学习粤语,但仍然说的麻麻地。
交流时,遇到对方是善人,她定是努力拼凑当地词汇加上比手画脚务求把意思表达到位,遇到对方有意刁难,她就飚英语并附带最土的上海话损人。结果是遇到一堆装模作样的假洋鬼子,英语听不懂几句,上海话就更是外星语言。
认识徐沛尧就是因为上海话。
初春的周日,她外出寻吃,到了一家所谓的百年老店。店主一脸的傲娇自满样,还看不起不会讲本地话的部分外来食客,因此把她惹毛了。她将原封未动的碗仔翅当着店主的面倒进垃圾桶里,然后飙出一顿自家方言将他狠狠教育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