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打开一看,是桃木削的。韩东升拎着一根铜制的晾衣杆,从楼梯上走下来,不好意思地朝他笑:“我爸痴迷气功的时候,从‘大师’那买的,说是挂墙上辟邪,你先凑合用吧。”喻兰川:“……”好的,他现在又成了个跳大神的。韩东升转向堵在楼梯口的丐帮们,笑容收了起来,轻声细语地说:“明天大人得上班,孩子也得早起上补习班,该休息了,诸位这是干什么呢?”韩东升说完,一道黑影倏地落到了自行车棚上,来人像一只轻盈的大鸟,自行车棚轻轻的晃了两下,竟然悄无声息——正是闫皓。闫皓喘了口大气:“张、张奶奶让我叫的人来了。”张美珍轻轻地磨了磨牙:“……好孩子,懂事,你是一百一院里,有近三十年的大树,斑驳的墙角生满细碎的苔痕,此时,空无一物的花坛上挂着苍白的路灯,照着院里两路人马,显出了些许魔幻味道。阳台和楼道里,街坊邻居们全都忍不住露头,围观这场不用买票的夜场大戏。几千年前,穷苦的农人们或因天灾、或因人祸,从刨食的土地上被连根拔起,流离失所后沦为乞丐。寒霜雨雪、恶犬毒蛇,都是他们的敌人,他们被风刮着飘,一直飘到等死的地方。后来没落的武士与隐世的民间高手把苦人们组织在一起,教他们自保、互相照顾慰藉,哪怕世上没有可立足之处,也总算有了个归属,这就是丐帮的由来。谁会想到几千年后,穿着貂皮大衣的“丐帮”长老们,会开车带着寻觅学区房的手下来“逼宫夺权”呢?人事跟热菜一样,放着放着,就变了滋味,谁也逃不过。喻兰川轻轻地把桃木剑一横,居然还真亮出几分七诀剑的中正之气:“赵大爷,您为什么不问问,就算拿了打狗棒,外面的那些兄弟们听您的吗?”这时候,赵长老已经隐约意识到自己过了。他本想悄无声息地拿了打狗棒就走,谁知道喻兰川真敢挑头动手拦他们,更没想到老杨帮主连自己家里的鸡毛蒜皮都管不清楚,居然还这么有人望。现在闹成这样,就算他拿到打狗棒,丐帮内部的反对声也一定很大。何况打狗棒不单他想拿,田长老与另外两位长老同样虎视眈眈,到时候煽风点火的搅屎棍少不了。但此时已经是骑虎难下,这种时候他要是缩了,明天所有人都会知道,他老赵一把年纪了,偷鸡不成蚀把米,让喻兰川这么个小辈“拔了份”,他以后还抬得起头来么?赵长老一咬牙,上前一步,从手下那接过了一根铁棍:“听说寒江雪是五绝之首,小喻爷,你给赐教赐教。”喻兰川飞快地说:“我不教,您甭领。”赵长老:“……”喻兰川:“街上碰见您这岁数的老头摔跟头,我都不一定敢扶,还敢跟您动手?我还有二十九年贷款呢。”张美珍冷笑:“就怕有些人为老不尊,偏要碰瓷。”赵长老今天非得在“碰瓷”和“被拔份”之间选一个,进退维谷,怒不可遏,回手一棍子指向张美珍:“那我向你讨教,总不算碰瓷了吧!”闫皓紧张地从自行车棚上跳了下来,把他爬墙用的大铁爪横在胸前,田长老等人跟着亮出各式各样的铁棍小刀。小楼入口处紧张得一触即发。然而与此同时,院门口却又是另一番光景——闫皓请来的救兵大部分也都属于丐帮,严格来说都是自己人,跟院里来闹事的丐帮弟子们就算不是朋友,好歹也有脸熟的。剩下的平时在周围做小买卖,也是笑脸迎人惯了。这伙人多势众的“救兵”来了以后,见了满院熟人,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摇旗呐喊,还是直接抄家伙上,就干脆找熟人聊起天来。跟着长老们来闹事的弟子们大部分也没参与阴谋诡计,只是充当壮声势的打手,前边既然还没让他们往上冲,于是就很安心地跟人一群,叽咕起物价和房价。正所谓鸡多不下蛋,人多瞎捣乱。前面是刀兵相向、怒火燎原,后面是“你猜我前天买那韭菜多少钱一斤”“我小孩一假期上俩补习班”——“补习班”和“韭菜”势力好像见风就起的小火苗,从大门口开始,一路往前蚕食鲸吞。很快,两拨人的界限模糊了,队伍松散了。终于蔓延到了“前线”,对峙的几位耳力都不错,同时听见西风里清晰地传来一句:“过完年又涨?哎呀,都从三块五涨到六块了,跟那几个摊煎饼的哥们儿商量商量,行行好吧!”韩东升叹了口气,把铜衣杆戳在地上:“四舍五入要十块了啊,以后还是自己在家做吧。”闫皓掰着手指头算自己月底工资还够吃几天早饭,十指不够用,只好连钢爪指一起借来掰。喻兰川看了一眼表,已经十点多了,他第二天一早还得向董事会汇报项目进展,材料还没过完,心情就十分不美好:“什么都在动荡,只有工资状态稳定。”方才还跟他动过手的丐帮弟子们也同为社畜,听得悲从中来——环顾周遭,老大不小的一帮人,煎饼都快吃不起了,还在这乌眼鸡似的互相“拔份”。人间值得吗?赵长老:“……”然而就在一场风波即将烟消云散的时候,一排警车“吱喳”地开到了,如喻兰川所愿,警笛嗓门奇大,赶来的民警被一百一院里的人数震惊了,心说这是什么规模的聚众斗殴?要是放在《哈利波特》里,相当于魔法世界的终极战争了!于是现场紧急请示单位领导,并得到指示——领头的都带走。小胡同里的小翟和大马猴辞别了杨平,分头行事。甘卿面无表情地盯着那民房窗户上模糊的剪影看了一会,终于,她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地从大柏树上落下,选择了大马猴。王嘉可已经在小旅馆里住了好几天,她开始越来越不安。小旅馆自称是“快捷酒店”,其实可能连危楼的标准都达不到,搞不好是无照经营的。门好像是纸糊的,完全不隔音,每天半夜三更,她都能听见外面传来醉醺醺的说笑打闹声。那声音有时在她门口逡巡不去,好像随时准备破门而入似的,她听得心惊胆战,总是忍不住起来检查防盗锁链。他们收走了她的手机,只说她的手机已经让放高利贷的人打爆了,怕她看见受刺激。三餐都是服务员送上来的,质量惨不忍睹,她想出去透口气都不行,有一次她才刚走出房间,还没走到楼梯口,就有两个男服务员迎面过来,盘问她要去哪,不由分说地把她送回了房间,留下一句让她毛骨悚然的话:“别瞎跑,我们有监控。”直到这时,王嘉可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到了第三天晚上,更变态的事发生了。自从来了这,王嘉可每天都是草草洗个脸,穿着衣服睡,快忍无可忍了。她回忆着网上看来的各种方法,提心吊胆地把卫生间检查了好几遍,没在洗澡间找到摄像头,这才飞快地冲进去洗了个战斗澡。谁知才刚洗完澡,就听见外面有人用房卡开门。王嘉可只来得及一把抓起长羽绒服,把自己裹成一个蚕蛹,才刚拉上拉链,对方就不请自入——防盗锁链被拉到头,居然自己掉了,原来那玩意是个装饰品!开门的是把她送来的那个司机。此时已经是夜里快十点,司机身上酒气扑鼻,手里敷衍地拎了一袋啃了一半的面包,声称给她“送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