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去罢。”晚膳反反复复热了几次,瑞昌帝这才过来。“朕来晚了。”瑞昌帝示意行礼的贤妃起身。“皇上操劳国事,臣妾等一等又有什么要紧的。”贤妃亲手给瑞昌帝盛了一碗汤,“皇上忙到这个时辰都还没用晚膳,先喝完热汤暖暖身子吧。”瑞昌帝呷了口汤,叹道:“忙了一整日,还是到你这里舒坦。”“皇上这话说的,”贤妃笑道,“您想来随时来便是了,臣妾还能拦着不成?”“怎么只有朕来才行,”瑞昌帝有些责备的看着贤妃,“皇后都知道遣人送羹汤来,你怎么就不知道去御书房伺候?”“御书房是皇上处理政务的地方,臣妾若是敢去,还不得被大臣们的唾沫星子淹死啊?”“就你理多,朕不跟你争论。”瑞昌帝夹了口菜,“后宫不得干政,不过好在有谦儿能给朕分忧。”贤妃筷子一顿,不动声色地问道:“皇上给他安排什么差事了?”“谦儿行事稳重,是三个皇子中最让朕放心的那个。”瑞昌帝说,“接待使节一事朕准备交给他来主持,你觉得如何?”“接见使节关系到咱们大启的颜面,”贤妃放下筷子,“皇上自有定夺。只是这么重要的事情皇上既然放心交给他,他便更要好生准备,别辜负了皇上的期望。”“礼部的一众官员都在,他不过是去走个过场,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也自会有人教他,倒也用不着担心。”瑞昌帝道,“不说他了,朕记得再过几个月便是棠儿的生辰了吧?”贤妃倒是真有些意外了,“皇上近日这么忙,竟还能记得这丫头的生辰?”她笑道,“棠儿前两日还跟臣妾念叨,说皇上您许久没召见她,怕是不疼她了,臣妾明日呀便要跟她好生说说,让她知道她父皇有多记挂她。”瑞昌帝也笑,“朕就棠儿一个公主,自然是如明珠一般捧在手心里疼着宠着。只是她如今年纪大了,见了朕也拘束起来,不再如幼时一般能肆无忌惮的伏在朕膝头撒娇了。”“她还算拘束?一没人看着便撒开了欢似的,哪有半点公主该有的端庄模样。”“诶,你也莫要太严厉了。棠儿这般活泼的性子朕瞧着就很好,有朕给她撑腰,难不成还有谁还敢议论她的不是?”贤妃有些无奈,“臣妾可是知道了,棠儿这脾气不怪旁人,全是皇上您自个儿惯出来的。”“待到棠儿生辰,漠北的使节约摸着也离京了。她的及笄礼定要好好操办,京中合适的青年才俊也要留意起来,到时候指给咱们棠儿做驸马。”想了想,瑞昌帝又改口道:“只是相看,不急着成亲,朕还想棠儿在朕身边多留几年,晚一些嫁人也是好的。”贤妃笑得温柔,“都听皇上的。”“印象里,棠儿还只是个这么高的小丫头,”瑞昌帝抬手比划着,感慨万千,“如今一晃,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跟当初的你一样,”瑞昌帝一指贤妃,“天姿绝色。”这一晚,仿佛瑞昌帝不是什么皇帝,只是一位寻常的父亲,联想到幼女未来的婚事,既不舍,又骄傲。接风宴阿布尔斯携几位使节抵达京城当日,晏谦亲自带人到城外等候迎接。临近午时,一队人策马而来,为首的那个身材魁梧壮硕,古铜色的面膛,卷曲的头发割短了潦草地扎在脑后,想来便是漠北王子阿布尔斯,身后跟的也都是虎背熊腰的粗犷汉子。一行人在晏谦等人面前勒马,晏谦上前两步,拱手作礼:“王子一路辛苦。”他说话阿布尔斯未必听得懂,便也不必多费口舌与他客套,只将礼数周全了便够了。身后,会说漠北话的官吏上前解释道:“这位是我们的怀王殿下,特率人在此相迎,已恭候多时了。”漠北的几个使节和随侍行了漠北的礼数,却无人下马,个个端坐马背不为所动,阿布尔斯甚至只是微微颔首示意便算作回礼。如此轻慢,在场的礼部官员的脸色纷纷难看起来。阳光有些刺眼,晏谦望向马背上的阿布尔斯,对翻译道:“那便请王子与诸位使节大人随我等入宫罢。”“带路。”未及官员用漠北话转述,阿布尔斯便居高临下地看过来,眉眼自带一股威势。晏谦毫不示弱地回看过去,报以一笑,随后翻身上了自己的马领人进城。官府侍卫在前开路,街道上的百姓退避两侧,视线都落在阿布尔斯等人身上。“这漠北人原来真如传闻一般,都是这副强壮模样啊?”“蛮荒未开化之地,都不过是五大三粗的汉子,有什么好看的?”“小点声,别让人家听见了,否则就你这样的人家一拳就能打死一个。”“哎呀你怕什么,咱们说话,这群蛮子都未必听得懂。”“那倒也是。”“听说漠北人无论男女都善于骑射,老少皆兵,若真是这般强劲,咱们战败倒是说得通了……”“我的老天爷,你可快住口罢!可是不要命了!”“……”不只是百姓们在打量漠北使团,阿布尔斯一行人也在打量着他们。“这大启当真热闹繁华,这一条街道上聚集的人足足快能赶上咱们的一个小部落了。”叫作朝鲁的随侍稍稍上前,在阿布尔斯侧后方用漠北话说。“你看这道路两侧,全是商铺,跟咱们全然不同。”“什么时候,漠北也能有这么多人,还愁不能跟着大王和王子征战天下?”朝鲁开着玩笑,自己先放声大笑起来。阿布尔斯也跟着笑了两声,之后道:“先想办法把大家养活了再说吧!”人群中,晏谙长身鹤立,静静地注视着这一队人从面前走过。阿布尔斯和他有一瞬间的对视,晏谙并不退怯,反而迎着看去。但阿布尔斯的视线并未在他身上有过多停留,因为满街之上盯着他看的人太多了,只一眼并不能认出晏谙的不同。故岑立在晏谙身侧,有些不明白:“晚些时候的宫宴王爷还是要出席的,到时候自能见着这漠北王子,何必急于这一时,挤在这里见他?”“左右也是要出门,看这一眼也不多。”晏谙转身退出人群。“那咱们接下来做什么?”故岑跟在后边问。晏谙很认真的想了想,“午膳还没用呢,咱们去宝福大酒楼吃顿好的!那道笋蒸鹅本王馋了许久了,听闻宝福楼请了位江南厨子,‘腌笃鲜’做的一绝,今日一并尝了。晚上的接风宴又不知道折腾到什么时候,正好趁现在填饱肚子。”说罢,兴冲冲地朝酒楼的方向去了。故岑:“……”他觉得自家王爷仿佛逐渐适应了吃喝玩乐的日子。也罢,故岑想着,这样也好,只要王爷高兴,怎样都好。晏谙领着故岑在宝福楼吃肉的时候,晏谦带领阿布尔斯等一众使节入殿拜见瑞昌帝,“儿臣不负父皇所托,顺利将漠北王子及诸位使者迎接入宫。”“阿布尔斯代表漠北,拜见大启皇帝。”阿布尔斯的官话带着些口音,但并不影响正常交流。“甚好,”瑞昌帝道,“想不到你还会讲大启官话,如此也方便许多。你与使节们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也累了,且到驿馆稍作休整,晚些时候再设宴为尔等接风洗尘。”“多谢皇帝体恤。”驿馆早已收拾停当,下人轻手轻脚地奉上茶水点心便退下了。使者们自散去休息了,阿布尔斯身边只留了朝鲁跟着。阿布尔斯捏了块精致的糕点塞进嘴里,边吃边道:“大启跟咱们还真是哪里都不一样,你瞧瞧这屋子,还有桌椅摆件,就连盛吃食的盘子都比咱的好看!”“好看有什么用,那盘子,再好看不也一样是盛食物的?王子一直觉得大启好,可是要我看,这屋子还没咱们的帐子睡得舒坦!”朝鲁一口喝了大半盏茶,砸吧砸吧嘴,说:“都说大启皇城的茶叶是最好的,我喝着跟咱们的糙茶也没什么两样,没滋没味的,再加点羊奶进去才能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