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王府里的宠妾娈童毫不相同,这三人待王爷的感情是没有夹杂一丝利欲的。我自以为冷静自持,却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王爷,冷冷静静地控制这三个为他意乱情迷的痴人。
眼不见心不烦,看不见柳泫那副神魂颠倒的模样,我便不去怜惜他一翻痴缠心情。看着桌上那几盘与王府华贵格格不入的菜肴,我禁不住暗骂自己命贱,山珍海味都合不了口味,偏偏喜欢民家小炒,什么素炒黄瓜木耳肉片油淋茄子,顶上天喝碗母鸡汤,燕窝银耳都消受不起,真可惜了我这摄政王府大大丫头的身份。
刚吃了没两筷子,忽然听见远处有哭喊声。听声音确是极远的,可凭我这耳力,再远也不会离墨竹居五十丈外,什么人这么没规矩,竟敢在王爷起居的地方哭闹?心念既动,便放下筷子,提着灯盏寻声而去。不多时便找到声音的来源,原来是王爷一处宠倌儿的居所,说是宠倌儿自然不错,否则也不会安排住在墨竹居就近的院子了。
院门虚掩着,里面灯火通明,我轻轻推开门,只见一个清秀小倌被人推搡在地,满脸的血迹,对面站着一个穿着素色衣裳的女子,头上只簪着一支玉簪,光瞧色泽便知价值不菲。在那女子身后赫然站着几个身材高大的丫鬟仆妇,不是拿着鞭子便是举着火把。
瞧这阵势,莫非那女子竟是王府里又出的新主子,且是我不认得的?
我手脚很轻,那场面也够紧张了,以至我悄悄站在院门口,竟没半个人察觉。事态还未明朗,我自然不会贸然插手,虽然王爷不拿我当下人看,可好歹没名没份,身份说起来连如今趴在地上的那个小倌都不如,人好歹还是半个正经主子呢,我算个啥?
可让我失望的是,他们一句对话都没有。那头簪玉石的女子只冷冷一挥手,站在小倌身前的两个身材魁梧的丫鬟便挥舞着长鞭向小倌抽去,手下自是毫不留情,一时血肉翻飞,触目惊心。
眼见那小倌被抽得血肉模糊,似要断气,我想了想,终于站了出来。朝那女子微微一福身,道:&ot;姑娘您是哪个院子的主人?&ot;
那女子见我忽然出现,显然有些吃惊,还未说话,她身边的仆妇便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呃?大概还有几个长眼的,认识我吧?那女子立时便换了一张笑脸,殷勤地向我还礼,腰折得比我还低:&ot;我是日暮修竹小筑的莫采儿,不知茗姐姐芳驾亲临,失礼了。&ot;
莫采儿?莫总管的侄女?难怪这么威风呢。朝她微微一笑,我将目光转到那两个兀自不停手的丫鬟身上,莫采儿显然被我盯得有些不自在,立即喝令道:&ot;还不停手?……这等血腥还不污了茗姑娘的眼!&ot;
两个被吼得有些发怔的丫鬟立即收了鞭,我便将目光收了回来,继续笑道:&ot;哪里,我也不过是个粗使下人,哪儿就这么矜贵了?……只不知道这小倌做错了什么,莫姑娘如此生气?&ot;
莫采儿便将事情始末一一告诉我。原来那小倌叫湛岚,是王爷半个月前带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一直安置在墨竹居附近的院子里。一向倒还安生,可昨天却被人发现他半夜偷偷翻墙溜出王府,禀了莫总管便派人捉了回来,审了半天也没审出个所以然来,只在他身上发现了一封信,里面赫然是一副详细的王朝军事布局地图。
竟是个jian细?
不过莫采儿的话也是漏洞百出。昨晚我替王爷守夜,就在墨竹居的折柳林,离这里并不远,莫说莫总管派人从这里翻墙出去捉人,就算是一片叶子落下来也逃不过我的耳朵,怎么我连半点声音都没听到?再说若莫总管自这少年身上搜出军事布局地图,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说也不可能交给莫采儿这个连我都没印象的女人来处理吧?若水干什么吃的?王爷岂能不亲自过问?莫总管敢把这件事私自处理了不回禀王爷?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厌恶眼前这个女人。只觉得月色下她满脸的光华都闪动着狰狞的色彩。然面上是绝对不能表现出厌恶的,我便对她笑道:&ot;劳烦莫姑娘了。这事交给我吧,审问jian细这种事素来都是我替王爷处理的,叫莫姑娘这样纤纤弱弱的女子来做这等事,实在太冒犯了。如今天也晚了,莫姑娘便回日暮修竹小筑歇息吧?--那封信?&ot;
莫采儿再强势也不敢轻易拂逆我这个所谓的王爷的影子侍女吧,我见她眸中虽闪着不忿,却依然强装笑脸将那封通敌证据交给我,禁不住暗暗有了一丝得意。唉,真是幼稚耶,跟了王爷这么多年了,居然还为了这样一点胜利兴奋,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莫采儿领着她那一群仆妇离去之后,我便取出袖中机簧,弹出响箭,若水很快便赶过来了,他见到院中血淋淋的模样自然吃了一惊,跃身轻巧地落在我身旁,问道:&ot;茗姑娘,没事吧?&ot;
我知道忽然放出响箭吓到他了。王府上下旁人不知道我会武功,王爷和若水却是知道的。若没有必要,我决不会胡乱放响箭求援。我将事情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将央若水替我把那小倌扶回暖阁中去,王府里的丫鬟处理起鞭伤来比大夫还麻利,我守在湛岚身边,打发若水去向王爷要治伤灵药千叶百糙丹。没过多久若水便带着药丸回来,千叶百糙丹刚刚喂进湛岚口中,我还未及眨眼,湛岚便睫毛颤动,缓缓睁开了眼。
我和若水都没说话,他不过十四五岁模样,长得极为清秀漂亮,此刻脸色苍白,平添几分凄美之色,跟着王爷这么多年,我自问见过的美男子也确实不少了,然而如今碰见湛岚,这少年初见没什么感觉,多看半晌,却是越看越有惊艳的感觉。
湛岚乌黑的眼珠缓慢地恢复了神识,将我与若水打量了一番,又缓缓将眼睛闭上,声音干涩而绝望:&ot;杀了我吧。我不会背叛教主。&ot;
教主?我以询问地目光望着若水。王朝内希奇古怪的教派多得多了,这小子到底是哪个教的?若水摇摇头,显然他也不太清楚这少年的来历。
我禁不住摇头:&ot;你这侍卫倒当得逍遥,王府里莫名其妙出来个少年,你却连他来历都搞不清楚。莫说军事机密被jian细偷走,哪天王爷的脑袋被人偷走了只怕你还在做黄粱美梦!&ot;
若水被我训得脸色稍稍苍白,我知道我最后一句话说得重了些,也犯上了些,可这么些年来我历来就是如此说话,一时也改不过来。看了床上闭眼不理我们的湛岚一眼,禁不住又好笑又好气,这小子到底在别扭什么?
&ot;你教主是谁?你到王府意欲何为?&ot;我拣最重要的问。
湛岚闭着眼,不吭声。看样子颇有些刚烈的味道,我忽然想起适才莫采儿加诸在他身上的鞭笞,尽管被折腾得血肉横飞,他却是连吭都未吭一声。
&ot;这些事情我虽然不知道,王府里却总会有人知道。你不说,我去打听也打听得出来。你何必为了这些小事和我闹得不愉快?……你让我不高兴,对你也必然是没什么好处的。&ot;我就坐在他床榻边,微微笑着劝说。似他这般漂亮得如同玉雕瓷铸的娃娃,真要我用什么宫闱密法来对付他,我还真有些狠不下心。
湛岚似在考虑,最后终于睁开眼,说道:&ot;我是星光教使者。我们教主是顾偷欢。&ot;他顿了顿,又道,&ot;我是被掳进王府的。或者应该我来问你们,掳我进府,意欲何为?&ot;
被那少年愤懑却冰冷的眸子一照,我心里咯噔一声,傻在当场。被掳进府的?……王爷没饥渴到上大街随便强抢少年的程度吧?满屋子的宠妾娈童哪儿还不够他玩,一天换一个都够他吃上一整年了。
我又望着若水。若水也禁不住苦笑,摇头道:&ot;这事我真不清楚。要不回头问问王爷究竟怎么回事?&ot;
&ot;你是被谁带进府的?&ot;我继续问。
&ot;我原本住在客栈,醒来时就在这里了。&ot;
&ot;那么你住在这里,平日都是谁伺候你起居饮食?&ot;
&ot;两个丫鬟两个小童。不过他们该出现时便出现,平时我也找不着他们人。&ot;
越听越是离奇,一股子邪火从我心底冒了出来。拍床大喊道:&ot;院子里伺候的人听着!把莫总管给我叫过来!&ot;反了天了,王府里莫名其妙住着个星光教的使者,好吃好喝有人伺候着,居然把我与若水瞒得严严实实滴水不漏。保不齐哪天王府里住进个刺客,只怕我还当他是半个主子福身施礼呢!
若水见我脸色不善,眉头微微一蹙,道:&ot;茗姑娘,我看这事大约是王爷……&ot;
&ot;你跟了王爷这么些年还不知道王爷的脾性?摄政王府是随便什么人都住得进来的吗?何况安置在墨竹居附近?--就算王爷看上了他,也断然不会这么不知轻重。&ot;
若水便不开口了。我忽然意识到自己今天变得有些咄咄逼人,锋芒毕露。暗暗控制着自己的脾气,一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