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声喊她:&ldo;浮生。&rdo;她背转过来瞧见我,微微弯起了眉眼,招呼道:&ldo;浮生,你好。&rdo;
我知道她就是我,我们相视笑着,相向走来,我们面对面站在一起,在我们的交界处融合,再跨上一步,便就是万象归一。
我这时回身看,吴楠和吴南相对站着,吴楠看着吴南,神情肃然,皱了眉头,吴南斜垂着头,不去看他,右手握着他腰间的剑柄,紧紧地。
吴楠看了许久,终于开口,问他道:&ldo;可是你,杀了他们?&rdo;
吴南这时抬起了头,他看着吴楠的眼睛,把剑柄捏得越发紧,他笑了起来:&ldo;是,那又如何?&rdo;
吴楠躲开那眼光,反垂了眼,喃喃地说:&ldo;何以至此的?&rdo;
吴南冷笑起来:&ldo;何以至此?此二人贪赃枉法,鱼肉百姓,心肠歹毒至此,我如何不能杀?&rdo;
吴楠被这话激了,他终于抬头,双目对视,他站直了身子,向他道:&ldo;这世间自有王法,他贪赃枉法,自有王法来治,你又如何私设公堂!我吴楠相信天下公理,自以为守法,并且极力维法,怎会有你,有你与我同身同体?还让我背上罪名?&rdo;他愈说愈怒,捏着拳头,瞪大了眼睛。
吴南笑了起来,嗤道:&ldo;呵……王法?&rdo;忽的又大声斥吴楠道:&ldo;你这懦夫!这世上,何曾有过王法!你见那畜生刘能,平城虽小也总能让他掏摸出金蟾蜍,攀上了张潜,自此便有了倚靠,平步青云了,如何指望王法治他!官官相护,所谓王法,只是那些伪君子的借口和工具!&rdo;
吴楠被哽了一下,但他仍然抬头看着吴南,用更大的声音同他争辩:&ldo;随你如何胡言乱语,我却仍信这世间,总还有规则!&rdo;我听着这话,抬头看看吴楠,又低下头,坐到一边去。
吴南冷笑起来,弓下了身子,他的身体颤抖一会儿,忽的又直起身来,上前一步,攥住了吴楠的领口,他向他大叫:&ldo;规则!这世间如何有规则?吴楠啊吴楠,你忘记了?你不记得那个人,那张巧舌如簧,满嘴阿谀奉承的嘴脸,你看,他凭着你说的规则,用这些他生来的优势,又爬上去了,他爬到了更高的位置上,于是他终于又端起了架子,出现在你面前,那样高高在上,那样目中无人,你是忘了么?&rdo;
吴楠被他这话一惊,不禁地后退,于是吴南冷笑着再逼上来,那些嘲弄的笑意从喉咙里冒出来,化成了言语:&ldo;吴楠,我还记得,你也就还记得。你不是忘了,你只是不愿意想起这些罢了,这些年来,你过得□□逸了,你把往事都抛去了,再不愿拾拣回来。你知道你怎么能过得那样安逸?平城是个小城,可也总有那些强盗奸贼,你猜,为什么监狱里关不上几个呢?&rdo;
吴楠睁大了眼睛,他张开嘴,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吴南说:&ldo;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难道不是么?你看着那个人,看着那些人渣的时候,不也是想着,要是这种人死光了,就好了吗?你看。&rdo;
他冲他吼起来,摇晃着他的身体,字字句句说得清楚:&ldo;我不是在照着你的愿望做的吗?!&rdo;
两个人的动作都呆滞了,吴南顿了好一会儿,他把吴楠的衣领放开,退后了一步,低下了头。吴楠目光呆直,看着眼前的一片虚空,忽然他转头看看吴南,又低头看自己的手,他看到掌心的纹路,那些纹路用深陷的弧度勾出更深的笔画,像血液的流动,干涸在掌心上。
&ldo;原来……是这样么?&rdo;他说着,摇摇头,再低下头整着衣领上的褶皱,过了一会儿,他抬头看着吴楠,长长地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他说:&ldo;你说的对,我是想杀了他们,你我从来就是同一个人,我们有着同样的经历,同一个身体。只是,我比你懦弱,你可以把我们所有的想法付诸实行,并且不计后果,我却不行。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不如你,吴南。&rdo;
吴南低着头,头抬起一段,又低了下去,最终他慢慢把头抬了起来,他看见吴楠向他伸出一只手,那只手掌心向上,掌心里掌纹密布着,久经风霜使得它十分粗糙,吴楠的脸上难得露出笑容,柔和了眉眼,和煦如同阳光,然而那笑容,带着悲哀,他向吴南说:&ldo;你就是我,我们合该一体。&rdo;
吴南看着吴楠,他看了许久,闭了闭眼睛,可还是有什么从他的眼角满溢出来,他睁开眼睛,伸出他的手,握住了吴楠的手,紧紧地。他也那样笑着绽开眉宇,应道:&ldo;是,我们合该一体的。&rdo;
我一直知道的,吴南要的只是这个。
吴楠长长喟叹了一声。
我便站起来,看吴楠道:&ldo;那么,你想清楚了吗?&rdo;
吴楠看看吴南,看看两人相握的手,说:&ldo;是的。&rdo;
我看着,点点头,说:&ldo;那么,我知道了。&rdo;
吴楠微微睁大眼睛,我便解释道:&ldo;我能知道的。&rdo;
吴楠点点头,又打量我一会儿,又收回眼光,说:&ldo;我还有一问,还请解惑。&rdo;
我点点头,他说:&ldo;浮生,我的记忆里没有你,可你在我的记忆中存在过,是么?&rdo;
我把葫芦打开,喝了一口酒,说:&ldo;算是吧,我并不实在,可确实在你的生命中存在,你在经历着我,而我,再借此反向经历一遍罢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