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死是活,怎么如今连个传话的人都没有?
这才是令她最操心的事,要是淮奡此时在正在某处大摆宴席地庆祝着自己逃过了一劫,那自己的这一趟折腾岂不是付之东流了?一想到这里她就气得要吐血,要是那厮真的还生龙活虎的或者在嘲笑着自己的愚蠢举动,才会是真要了她秦鸽的命!
如果说她只是个虩虩的草民可能早就死了八百回了,可她是杞国的公主,所以对于郑厉王来说这是一命换一命,他知晓自己在暗香公主的一事上理亏,就只能干硬地把怨气往肚子里咽。虽说可怜了自己的老五淮洁,让他代为兄长承受了这无妄之灾,但若是再杀了这疏影公主,杞郑两国就真的是上天也解不开的死结了,必然会重新大动干戈,到时候,两国要是同归于尽了也不过是历史的必然走向,根本就怨不得谁。
郑厉王肯定不愿见此事发生。
故而,从未因国家大事发过愁的老郑王终于开始对这个国家的未来产生了一点点的危机感。
……
今时今日,长夜慢兮,厌厌风靡。
尤其是现在正值寒冬,一切人间似有似有无的情感仿佛都进入了冬眠时,虽然表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但暗地里都在酝酿、起伏、波动、汇聚……似是在全力等着下一次的爆发之机。
陈非来了——
突闻外面看守的官兵报告来人,秦鸽的手一抖,打碎了手边的鱼缸,鱼儿散落在地上三四五六只的,都在摆尾求生,但也经不住这长时间的脱水困局,终于,还是死了。
一切似乎早有预兆,挣扎也不过徒劳。
秦鸽并不想见他。
但陈非却对着门窗双手抱拳,大喊了起来:“我有一事不明,还望疏影公主能够帮忙答疑解惑。”
秦鸽最初也不欲理睬他,但见他久久不去,恐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便不给好脸色地道:“将军险些就要了我的命,怎么也敢来这里有求于我?”
陈非道:“这件事对我很重要,如今在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你能给我这个答案了!”
秦鸽缄默不言,但也早就猜到了他要问之事。
于是便如其所预料的那样,陈非开门见山地道:“我曾经在徐国遇到过一个人,与公主长得很像,所以……所以我只是在想除了暗香公主之外,或许公主还有个什么异母同胞的姐妹或者是表亲姊妹吗?”
秦鸽的内心开始煎熬了起来。
她多想对他说实话啊,说别想了,别怀疑,自己就是那个他一直耿耿于怀的人。
一直以来她都以面具去征战沙场,最终也只想在他的面前卸下所有伪装,回归到那个简简单单的红绫杞杞。
如今的二人之间虽然没有了那张面具,但取而代之的却是横亘在二人之间的一扇门扉和周围数不清的早已被郑厉王布下的眼线,如果她此刻将自己与陈非挂上些关系,恐怕还熬不到自己的死亡讯息传来,他就会先一步,被打成杞国的奸细而身首异处了。
当初的泗水大战,少年成名的陈非就在众人厚望之中,按理说轻轻松松拿下那场战争的胜利也是理所应当的,但事实却正好相反。
有朝廷的地方,必有派别之争。
若他在郑国的朝堂可以呼风唤雨的,没有人来戳他的脊梁骨,也不至于到后来被道德绑架到得用生死状来上战场了。身为女儿身的秦鸽虽然从不上朝,但自小就在父王的身后看了太多大臣们的貌合神离,自然就明白所谓“一朝在朝,身不由己”的这种无奈。
她虽然身不在郑朝,却也懂陈非背后的不易。
她虽然和陈非是敌对的关系,但这种敌人是上天要她选择的,而不是她自己心甘情愿选择的,所以即便是被陈非捅了那荒唐的一剑,她也不恨他。一想到此,伤口突然裂开了些,可能是由于麻沸散的作用以至于先前都忽略了,但此时的訇然中开,竟是连带着她心中的那份痛楚也扭绞到了一起去——
真是痛啊痛……
痛得满头是汗,哗啦往下流着,仿佛代替了她早该留下的眼泪和苦水,此时都快让人失去了意识。尽管如此,她还是咬定了牙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杞杞不杞杞的,我并不认识。”
话音刚落,外面安静了下来。
秦鸽也不知他到底走了没有,便吃力地移步至窗前,发现他还在院中长身伫立着没有离去,面目痛苦,也不禁跟着心疼了起来,但终究只能将一切都埋在了心底,永不昭示到这世间的任何一方气息里去:
『原白啊原白,我好想你,可这一切……它又该从何说起?』
知道他不能久留于此,秦鸽只好赶起了客道:“你快走吧,别再来叨扰本公主的休息了,谁不知你们郑国人没一个好东西!”
说罢,秦鸽便回床上躺着去了。
而外面也终于不再有了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