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里已经四年没有离开格林尼治一步了。站在国王十字车站前时,他还是有些恍然,兴许是没睡好。他见过车站人来人往的热闹非凡,可当那些喧哗成尘成土,高大的玻璃穹顶却仍折射着阳光。这里已然成为了指挥部和弹药库。进进出出的军官士兵忙着装卸器材,帕利斯也没了影,艾里只得自己到处闲逛。月台还是老样子,铁轨却已经锈迹斑驳,碎石块几乎将它们埋没。朱红砖墙的建筑藏在鹅黄色光晕里,影子被拉得斜长。“艾里博士,去喝一杯吗?”詹姆斯过来拍拍他,“还是出去走走?”两人望向远处。街道上房屋依旧,只是萧条冷落,再无人穿行。自行车的响铃和烤面包的香气,与巴士喇叭一同消散在空气里。“算了,喝一杯吧。”啤酒用压缩罐头撞着,詹姆斯拉开罐子,先可劲地闻酒香。艾里靠在墙边一口口灌酒,酒液是涩的,他连眉头也不皱一下。他想起那个炸弹人的话。时间之外是什么,永恒,无尽?他和这位老朋友待了十二年有余,从未想过除它以外,生命中还会出现其他的波折。可现有了。是帕利斯·斯坦顿。“斯坦顿呢?”他捏扁了易拉罐,那玩意像张纸一样薄。詹姆斯打了个嗝,道:“在隔壁那条菲尔德街,试枪支呢。你要去看装备吗?”艾里摇头,扯了扯领口,起身离开。他拐到那条地上满是积水的小街,四周看了看。这是个适合巷战的地方。隔着十来米看到几个军人,他停下步子,咳嗽一声:“团长在吗?”其他士兵在城区四散开来,熟悉地形。帕利斯提着16正往菲尔德街的出口走,听闻艾里找他。他将弹夹拆下拿在手里,走到人近前,在三英尺处停下。“胜算有多大?”艾里问。帕利斯略一思忖,舒开眉头笑道:“总有办法的。如果能赢,我们就能把这些极端分子赶出英格兰,赶出欧洲,使他们不复存在。”“如果败了呢?”“看好你的时间,博士,”帕利斯笑起来,“如果要你操心,要我干什么用。”“你会死的。”“人都会死的。”“你有恋人吗?”艾里似乎是随口一问。帕利斯心头一凛,摇了摇头。他向来干脆,只有面前人发问时,才会有稍纵即逝的踌躇。艾里好像是喝了酒,眼光没那么扎人,声色也沉下去几分。帕利斯抿了抿嘴唇,想随便说点什么,被他扑过来拦腰一把抱住。他的手劲真大。“三英尺”帕利斯一愣。“闭嘴!”艾里低吼一声,面颊仿佛烧起来,“混蛋我想你是我的时间之外,斯坦顿。”“whatdoyouan?”“well,i’fondofyou”一点水从砖瓦角落下。帕利斯握住他的肩,将他轻轻推开。“我很荣幸。”他道,“但你知道我属于英格兰。我的心上人,他属于文明与时间。我不能我没资格对别人做下太多承诺。”艾里低下头,道:“我大概醉了。”如果世界文明真的倒退两百年说不定呢。他或许还有资格拥抱一颗脉冲星的孤寂。两人松开了彼此。帕利斯将弹夹塞回枪支,擦着他的肩过去。艾里将手放回口袋,仰脸向青灰的天空望去。云脚粘在风里,他眨了眨眼,视线一片模糊。光钟和系统被放进一个保险箱。所有人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天文台的一切档案被拷贝,艾里还重编了总控室的应急保护程序和天文台门禁系统。他记得帕利斯给他看过伦敦的布防图。上校是个军事天才,他有理由这么认为。但敌人太多,他不确定一个团是否能撑到黎明。他将天文台几个世纪积累下的资料存在硬盘里,和帕利斯的遗书放在一起。城市时间灯又灭了几盏。艾里推开门向泰晤士河那边的哨岗望过去,仰头时见今夜上弦月高高挂着,与之相伴的只有启明星。河岸旁悬着的哨灯晕开一片昏黄,河水如翻涌的墨色,吞吐舞乱的蝙蝠。“西区是最后突围的要塞,阿尔金务必守住。”帕利斯指了指地图,“联络保持畅通。”“是。”帕利斯点头,大家正要散会,忽听詹姆斯沉声道:“如果他们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呢?”“不会吧浓缩铀都是上个世纪的事了。”阿尔金道,“再说,科技消亡很久了。”“总会有办法的。”帕利斯皱了皱眉,“到时谁敢退一步,我先送你去见耶和华。”散了会,他走出临时哨所。天文台旁的草坡上,他见艾里支着天文望远镜,不知在寻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