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盛礼有些惊讶,他以为叶老先生痴迷算学,算学类的书籍必离书桌最近呢。
“来啊。”书桌边的叶老先生抬眸,目光淡淡的瞥了谭盛礼眼,“听弘儿说你找我有事,什么事啊。”
语调平平,怎么听都不是寻常待客会说的话,叶弘立在旁边默不吭声,祖父不喜谭祭酒毋庸置疑,否则不会如此冷淡,叶弘偷偷打量谭盛礼,后者不显怒意,礼貌地朝他祖父拱手,“老先生身体不适,谭某想来问问你身体怎么样了?”
“不敢劳祭酒大人操心。”
叶老先生低着头,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弘儿,给祭酒大人倒茶。”
“是。”
谭盛礼落座,叶老先生没有歇笔闲聊的意思,谭盛礼开门见山,说起他代课的情形来,叶老先生几不可闻的哼了哼,在算学课上讲其他课,亏他敢,叶老先生道,“叶某因病告假,祭酒大人代为授课,自是祭酒大人想讲什么就讲什么,叶某哪敢多说。”
话说得不好听,但语气比之前好很多,他人不在国子监,但国子监发生的事儿瞒不了他,从叶弘这两日的表现来看,叶老心里挺佩服谭盛礼的,这个孙子恃才傲物,算学这门的功课能耐着性子好好做,其他门的功课是能敷衍则敷衍,可以说完全不上心,但这两日不同,孙子来书房要了好几本书去,昨日突然问自己书房的书排序是不是有什么讲究,他多问了两句,孙子说为了完成谭祭酒布置的功课。
为什么陶冶性情的书没人看?
叶老先生自己想了许久,年轻人性格冲动,急功近利,凡事只看眼前的利益,哪儿看得长远啊,陶冶性情于年轻人而言太陌生了,因为看不到实质的好处,谁愿意看,就像算学,国子监自古就有这门课,真心喜欢的人有多少?还不是科举制度改革,学生们看到算学的重要不得不花心思认真学吗?
他纳闷谭盛礼布置这些功课想做什么。
摒退叶弘,开门见山的问谭盛礼,“弘儿说你布置的功课别出心裁,不知谭祭酒有何用意?”
“藏书阁藏书丰富,许多书却无人问津,谭某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谭盛礼感慨。
叶老先生眼神微震,他任算学先生多年,自是清楚谭盛礼话里的意思,廖逊在时,经过藏书阁门前就会叹气,他问廖逊为何,廖逊不肯多言,只道,“国子监不该是这样的啊……”
此时再听这话,叶老有些晃神。
第146章
早前听闻谭盛礼为新任祭酒,只以为廖逊老眼昏花看走了眼,谭盛礼真要有能耐不会熬到这个岁数才是新科状元,廖逊举荐他真真是糊涂至极。
可这一刻,叶老先生觉得自己错看了谭盛礼,他放下笔,认真地看着谭盛礼。
谭盛礼端着茶,坐姿优雅,身上的灰色长衫恰到好处流露出他的宁静朴素来,叶老先生别开脸,委实不想附和谭盛礼,故而装作不屑地说,“国子监历来如此,谭祭酒莫是想学那权臣做派,新官上任三把火烧了再说?”
“叶老先生言重了。”
他来拜访叶老是想推心置腹与其聊聊国子监的事儿,他相信叶老先生和他想法相同,教书育人,重在教学生明理,而非事事以科举为先,谭盛礼说,“谭某想改变国子监重科举的观念,叶老先生以为如何?”
叶老先生惊住,怔怔地望着谭盛礼说不出话来。
“谭某以为声,品行比科举更重要,学生们只惦记科举功名而忘记修德行,哪怕他日入仕为官,也是朝廷和百姓的隐患。”谭盛礼没有任何隐瞒心思的意思,继续道,“品行若好,纵使不做官也会受百姓敬重爱戴,地位于官员无异,反之,若学高品低,为官被百姓质疑唾弃,丢掉的则是朝廷的声望……”
叶老先生内心震动,尽管心里猜到谭盛礼想说什么,可不敢相信他将自里所想清清楚楚说出来,他张了张嘴,因着震动,坚定的目光有些动摇,“你……廖逊与你说的?”
“廖兄疾病缠身,心有余而力不足,谭某想试试,不知叶老先生能否帮忙。”
叶老先生喉咙似乎卡了口痰不上不下地不甚舒服,背身重重咳了两声,咳得脸色通红,依着他性格,宁死不想和谭盛礼打交道,可面对这样诚恳真挚的求助,叶老先生抹不开脸拒绝,“谭祭酒不会不知叶某有个学生姓方吧。”
那位隐晦地说了些谭家的人,叶老先生嫉恶如仇,自是瞧不起谭家人做派的。
“此事关乎学生们的前程,还望叶老先生考虑考虑。”谭盛礼没有背后说人坏话的习惯,至于方举人在叶老先生面前暗示了什么他并不在意,他始终相信,哪怕性格不合也能共事,因为老师都希望学生过得好,叶老先生对他的不喜欢,和学生比起来不值一提。
叶老先生面露沉吟,想问谭盛礼什么,欲言又止,只道,“我想想吧。”
离开叶家,谭盛礼又去拜访了国子监其他先生,最后是柳家,和叶家差不多,书房堆满了书籍,柳家几个孩子在书房里看书,柳璨儿孙都在,柳璨共有两子两女,两个儿子都以成亲,各自育有两个儿子,六个人坐在书桌边,认真背读文章,见到他,柳璨长子眼冒精光,极为热络地起身相迎,柳璨好笑又好奇,更多的是无奈,“让祭酒大人见笑了。”
“哪儿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