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谭振兴信心骤起,豪迈道,“那我要去。”只要不是倒数就不怕,嘿嘿嘿。
刚还苦大仇深,突然又笑容灿烂如花,谭盛礼嘴角直抽搐,叮嘱谭振兴,“国子监的老师德高望重,你需恭敬待之,莫一惊一乍失了分寸。”谭振兴的文章,惊艳四座也有可能,以他喜怒于形的性子,谭盛礼担心他嘻嘻嘻嘿嘿嘿笑得背过气晕倒了。
要是那样才丢脸呢。
“是。”谭振兴沉浸在自己不是倒数的喜悦中,贪心地又问,“父亲,你说我会试能过吗?”
会试考倒数他不在意,过了就是进士,比天下很多读书人都强,谁会在意名次呢。
谭盛礼动作微滞,眸色深沉下来,谭振兴惊觉不对劲,瞬间老实,“不问了不问了。”会试考试就要等考前再问,现在离会试还有好几个月呢。
谭盛礼不再看他,研好墨提笔写信,完了让托谭振兴给陆甘通送去,陆甘通固执认死理,自己如果亲口和他说此事,哪怕心里愿意嘴上也不会承认,谭盛礼想让蒋举人去劝,又怕不小心连累两人关系,思来想去,还是自己写了信送去。
谭振兴不喜欢陆甘通,但心情好,哪怕不喜欢脸上也乐呵呵的,信里内容他没看,送完信回楼上,到四楼时被陆甘通叫住,“大……大公子……”
陆甘通结巴了。
谭振兴回眸,居高临下的看着神色复杂难辨的人,“何事?”
“我……”陆甘通手里还捏着信,是谭盛礼写给他的,谭盛礼向他赔罪,说当时行事没有顾及他情绪,郑重地邀请他去国子监考试,字里行间态度诚恳,陆甘通反倒不好意思,其实他也有错,土匪行为恶劣但罪不至死,比起斩尽杀绝,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确实更好。
他因私怨犯了杀戮,有违仁德。
谭盛礼没错。
楼梯口有风,吹得他衣袍翩翩,等半晌都不见他继续说,谭振兴指着楼上,“不说我先走了啊。”
他瞧不起陆甘通不可一世的嘴脸,然而谭盛礼说他有可取的地方,当时在平州,其他举人缄默不言,是陆甘通再三劝他们提前备好银两,哪怕宁肯被人知道自己不堪向土匪俯首低头的过去也要提醒他们,冲着这点,陆甘通心里还是存有善意仁德的。
但性格真不招人喜欢,谭振兴咚咚咚的跑上楼,和谭盛礼说了此事,谭盛礼看了眼门口,“无事,看书吧。”
国子监四季考试的内容和会试差不多,四门功课,经义策论诗文明算,第一场是明算,照以前的经验来看,最难的会放在后面,听说最先考明算,谭振兴暗自松了口气,他明算不差,可和写文章作诗比,明显更擅长后者,越是他擅长的就恨不得越难,这样就能彰显他得天独厚的优势。
他心里窃喜,再看试题,从第一道到最后一道,都是能做的,心里大石落地,父亲说得对,他绝不是倒数。
第105章
国子监的考棚宽敞,监考官是国子监的骑射先生,据说此人眼里揉不得沙,谁在他眼皮子底下作弊,拉去做箭靶被人射,听闻他监考,国子监的学生们连呼吸都比平日轻,落座后就规规矩矩地等着,目不斜视,连左右人都不敢瞅。
试题发到手里,监考官开始巡视了,他身形宽大,两步远外都能感受到头顶罩下层阴影,所到之处,考生们噤若寒蝉,目不斜视,脸上露出惊惧之色来。
唯有谭振兴,沉浸在喜悦里的他咧着嘴,无声大笑,监考官蹙眉,试题面前,能笑逐颜开的人寥寥无几,无外乎前夜醉酒未醒晕晕乎乎的傻乐,然而他不曾闻到酒味,不由得低头细看。
考卷崭新,连名都不曾署上,完全不知此人笑些什么,他握拳捂嘴轻咳两声,示意谭振兴清醒些,能入国子监参加四季试是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事,既然来了,就该谦逊谨慎,力求发挥自己的水准。
谭振兴兀自乐得合不拢嘴,并没注意头顶上方的视线,倒是不远处的杨府少爷吸引了他的目光。
杨府少爷气质出尘,极为惹眼,心地善良的人面相不会差,在杨府少爷看过来的时候,他浅笑颔首,像给朋友打招呼般热络,杨严谨像受到了什么惊吓,脸色发白的低下头去。
谭振兴疑惑,但看杨严谨轻车熟路的研墨,动作优雅流畅,他回过神来,考棚里眉来眼去有失妥当,忙端正态度,准备答题,笔墨纸砚是他们带的,纸张不算好,用笔不当就易在纸上晕染开,因此谭振兴落笔时格外小心,尽量不拖沓,不顿笔。
共四十道题,什么类型的题都有,和谭盛礼讲的大同小异,即使有难度也难不倒他,谁让谭盛礼博学呢,除了《九章算术》还讲了其他算经类的古籍,内容深奥难懂都能被讲得浅显易懂,这四十道题的难度,远不及谭盛礼布置的功课,难怪父亲答应薛夫子出城赏秋,怕是料到题不会太难。
想想也是,各地的读书人齐聚,试题太难打击到众人信心怎么办?不愧是最高学府,有教无类,考虑事情周全,他轻轻展开纸,提笔开始答题,题难比的是学问高低,题易比的是心细与否,他全神贯注,聚精会神,务必做到没有丁点存有争议的地方。
他不知道时辰,停笔时,纸张写了满满当当的字,为节省纸张,他的字稍稍偏小,但字迹工整,看着甚是赏心悦目,搁下笔,但听旁边咚的声,有人栽倒了,直直栽倒某人的脚边,而那某人,站在自己旁边,谭振兴下意识的抬眸,就看那人肤色黑如炭,眼神沉如水,不是主考官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