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了听见了。”陆觉自然是敷衍,陆棠这絮絮叨叨的一大段话,他只听了四个字进去,便是“小家碧玉”了。一没留神,陈卿言的样貌就不知又从心上的哪处缝里钻了出来,他总是常常想着这人,有时前脚刚同陈卿言道别,就恨不得扭过头去瞧一瞧他才行,舍不得走,赖着蹭上分秒也是好的,最后非要陈卿言不耐烦撵人才作罢。这会儿可不就是?想起这人来便自己都不自觉的漾起笑来,只觉得用这词衬他倒也恰当——但是这玉就得是全天下最通透的好玉才行,若是能戴在身上,自然要时时放在靠心窝的位置才好。
只是陆棠不知道的是,陆觉将她送回了家,借着给她买点心的由子,却是又折回了大悲院。
他自然无心拜佛烧香,直冲冲的就要往后头的那处禅房去。可哪知道这回却不大顺当,竟是被那引路的年轻小僧拦在了门外。
“我是刚才来过……”陆觉急忙解释,怕是这寺庙往来人太多,这僧人转眼就将他忘了。
“知道。”僧人却是一副了然的模样,“师父有句话要我告诉施主。”
“恩?”
“世事皆有定,奈何费思冥。施主,请回吧。“
世事皆有定,奈何费思冥(二)
世事皆有定,奈何费思冥。
陆觉来来回回将这话念了几遍,也并未咂摸透这其中的意思,只是走出寺院时心底多了一丝怅然若失,那种寻而不得的感觉总是要人不大痛快,想到这儿又回身去看那些往庙中走着的虔诚万分的一众信徒,突然觉得自己其实与他们是并无不同的。
在未可知的以后面前,他们都一样的懵懵懂懂,但却仍旧满怀期待。
只是陆棠的那些话,着实让陆觉心塞了一阵,这顿午饭吃得都不大痛快。
“想什么呢你?”陆棠盯着对面坐着的陆觉,看着这人在数数一般的一粒一粒划拉着自己碗中的那些米饭,也不见他往嘴里送,眼睛放空在一处愣神。
“没,没想什么。”陆觉回过神来连忙答道。
“咳……”陆棠却故意压低了声音笑道:“该不会是在想那位小家碧玉?恩?这是让我说中了?”
“……”陆觉不答必然是有他的苦衷。只不过在他三姐面前,他当然要收起那些要家人疑心的忧心来,不过这只有他自己能懂的缘故,在陆棠的眼里就变成了“不好意思回答”,于是陆棠也不再多问,索性说道:“行了行了知道了,快吃饭吧,瞧瞧你……啧啧,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是……得,我不问了还不成?你也难得面皮儿薄上一回。”陆棠想说的是“怎么不知道你是个多情的胚子”,可心里又为自己弟弟长大成人了高兴,冥冥觉得陆觉这次是用心了的样子,就又想得长远了些觉着没准儿不久陆觉就能成家,就免不得喜上眉梢自顾自的开心。
她哪里知道此时陆觉心里正翻涌的厉害。
若不是陆棠那一番话,陆觉或许到现在还是浑浑噩噩一般的同陈卿言过一日算一日——却是在蜜罐儿里这样糊涂着,自打和陈卿言在一处,每日想的都是在这人身边起腻,听他说相声,听他唱小曲儿,任是什么黑天白日都已无所谓了。可哪知道又突然来了个陆棠提醒了他:
“你总要把人带回家里来见见。”
这样类似的话,也不是没从别人的嘴里听过,想当初自己为了陈卿言借酒消愁颓靡丧气的日子,纪则书不早就说过要他想明白以后的话?只是自己大概是听不得劝的:一来是天性如此,本就是这样倔强的人,二来是若真是听得得了劝说,这一遭打一开始便不会有,可想到若是没有陈卿言的存在,那才是真正的无趣与遗憾吧。
像是在这黑暗里执手相伴的走了这样久,忽的前头出现了一点儿劈开天地的惨白,明晃晃白的瘆人,还带了能将人烧灼掉一层皮肉的热,却或早或晚迟早要有——陆觉是心里明白,若要从这一处黑暗中冲出去,在那片白中堂堂正正的站着,必然免不得要受一番折磨。
若是单单是陆觉自己受罪,别说是一层皮肉,就是要千锤万凿他也一并全都受了。只是想到若是要陈卿言一同承受,便牵牵绕绕的从心底生出无数的铠甲来,将这人护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