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没个轻重,一闪一躲之间,只听“咣当”一声,地上的水盆被踹翻了个儿,水撒在地上登时散了热气儿,陈卿言身上的那条破棉裤也没能幸免于难,浇了个通透。
小豆儿知道自己闯了祸,哆嗦得更厉害了,下意识的居然想往外跑,还好陈卿言眼疾手快,闪身堵住了门,刚想揪住小孩儿训斥,却对上了小豆儿满是眼泪花儿的眼睛。
你干嘛跟他置气啊?
陈卿言登时就反问自己个儿了。
他确实心里头有气。但却不是冲着小豆儿,而是因为小豆儿后娘那句“有人生没人养”的话。他娘确实没了,可这就是别人能拿这个踩乎他的原因吗?
小豆儿抽泣了半响,以为准得挨揍,心惊胆战的耸着脖子等着落下来的巴掌,谁知道巴掌没落下来,却听见陈卿言蹲在地上吸鼻子抽抽搭搭的声音。
“卿言……哥哥。”小豆儿大着胆子伸手摸了一把陈卿言的脸,他本以为自己会摸到一手的湿热,但却并没有。
“哥哥错了。来,回屋吧。”
打那天起,小豆儿就常往陈卿言这儿跑了。
大概是小孩儿天生对比自己大的孩子有一种崇拜和顺从感,也或许是因为同是苦命的人,格外的惺惺相惜。
小豆儿成了陈卿言的跟屁虫儿,好几个苦哈哈的孩子凑到一块儿做伴儿,竟然也生的出许多乐趣来,虽然又穷又饿,但是一点儿都没耽误他们玩,单是打粥这一样,他们几个就编出了个俏皮话来:
“火车一拉笛儿,粥厂就开门儿,小孩儿给一点儿,老太太给粥皮儿;
擦胭脂抹粉儿的,给一盆儿!”
擦胭脂抹粉儿的自然是指的大姑娘小媳妇儿,粥厂这片儿养猪的多,她们打粥回去其实是为了喂猪。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跟打粥的人一使眼色,就能打一大盆回去——这可把他们这群在风里冻得流鼻涕的孩子羡慕的够呛。
“抹个红脸蛋儿就喝得多啦?”几个小孩儿凑一堆儿喝粥,有喝得快的,放下粥碗嘴上不闲着的嘟囔。
“要不你也抹个红脸蛋儿!”另一个回他,引得其他的孩子全笑了。
“我不行,我长得寒碜!抹上准跟猴屁股似的,我看着……”孩子环视了一圈儿,最后眼神落在了陈卿言的身上,“他行!他长得俊!”
陈卿言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有调皮的抹了一把红墙上的灰蹭在了他的脸上,哪儿跟好看有什么关系?倒是十足的像是个花猫,孩子们绕着陈卿言拍起了巴掌,嘴里头嚷嚷着“好看好看真好看!”陈卿言也不着急擦干净,反正自己也已经脏了,索性就全都闹了起来,你抹我一把,他抹你一下,笑声能从大栅栏传到通县——那大概是他童年记忆里最快乐却又最艰难的时光了。
“后头的别等了啊!明日请早!”
施粥的这一嗓子过后,后头排队的人里就发出了不满意的嘘声。不过那施粥的也见惯了,一手将盛粥的木桶举起来,用勺子在里头刮干净了最后一点儿粥底,给还排着队不肯走的那个好歹盛出了半碗来——也是让后头的人们看看,是真没有了。哪怕在寒风里头等了半天,粥已经没了谁也没辙。该走的走,该抱怨的抱怨,人们也就逐渐的散了。
“得,回家去吧。”陈卿言拿着空碗有些沮丧。要是能打上这碗粥,回去添点儿水,够他一个人吃两顿的,早饭和午饭就都有了着落。现在没粥喝了,那就趁早儿去捡钩货,多捡点儿话,没准儿晚上还能买个硬面饽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