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下一刻,三架直升飞机掠过头顶的同时,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大火中忽然冲出一个人影,接着又是一个,再一个!每个人都用防火服包着头,一声不吭地拼命奔跑,直到撞上赶去迎接的消防员,继而滚倒在地也不敢大口喘气。有些人身上沾了明火,立刻被营救人员用泡沫扑灭,抬上担架戴上了呼吸器。
天空中很快下起了大雨,涂科和奚杨狂奔过去,一个一个地辨认着那些几乎看不出样貌的面孔,恨不能马上让他们开口说话,你们的向副队呢?他在哪?!
这时,武炜在前方大喊起来。“涂队!教导员!向老师!向老师在这!”
涂科和奚杨猛地回头,只见同样包着头却没了面罩的向宇最后一个从大火中突围出来,手里还拖着一个失去意识的消防员,迈着大步飞速前进,模糊的面部看不出一丝神情,直到倒在涂科的怀里,一只手仍牢牢抓着那名消防员肩膀和空呼之间的背架肩带不肯撒手,气若游丝地说:“救他还活着都活着”
“活着!都活着呢!放心!”涂科接过空气面罩要给他戴,他却突然话多了起来:“超时了吧我数了九秒我老了”
涂科的脸上同样没有表情,只是声音嘶哑得厉害:“是老了,怎么这么啰嗦?别说话,知不知道你眉毛没了!难看!”
向宇连笑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又看蹲在旁边的奚杨,思维和意识逐渐涣散:“奚队你教的拖拉空呼器救援法对不起啊没完成任务上面的人”
奚杨帮着涂科把他抬上担架,俯身在他耳边说:“不要担心,你已经完成有去有回的任务了,接下来就交给我,休息吧。”
此时大雨已经将火势彻底压制,但所有人仍然不敢放松警惕。那些看似已经烧完的树干里极有可能还残存着可怕的暗火,它们有时甚至可以隐藏一年到两年的时间,一旦碰上可燃条件,会再次形成火灾,必须细致地排查消灭,不放过一棵树干,一寸土地。
火已经停止向山顶蔓延。奚杨拿着救生绳转身要走,涂科却当着所有人的面怒喝一声:“去哪?不准去!”
奚杨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驻足。“我的速度,如果还有第二个人能比,现在站出来。”
他看着四周陷入沉默的人,摸了摸头盔上的国徽:“晚一秒,这顶头盔我从此不会再戴。”
没有一声指令,整个干预小组的成员全都跟他走了。涂科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却无奈不能多做停留,只好护送着向宇向外撤离。向宇已经陷入昏迷,涂科无论如何都要守着,守到他醒来为止。山上六人是死是活他已经不在乎了,去他妈的使命和职责,他只要他的人,只要他们都活着回来!
扑救行动直到第二天上午才接近尾声,但后续的余火处理工作还要很多天甚至更久。奚杨没有食言,干预小组顺利抵达山顶,只用十分钟不到就将六名被困人员全部背出了林区,只可惜其中两人因在逃跑过程中吸入了高温气流和过多的一氧化碳而身亡,其余四人也都受了不同程度的烧伤和吸入性损伤。
清理人员在火场里发现了烧毁的野炊用品。从烧毁面积和伤亡人数上看,可以确认这是一起人为造成的一般性森林火灾。
下午撤离时涂科打来电话,告知向宇已经暂时脱离生命危险,叫大家不用担心,也不要来看,赶紧回去休息。跟着又对奚杨发了一顿脾气,什么不服从命令当面顶撞让他没面子,回头抽空就把他踢出铁三角组织,下放到公安支队去当炊事员,末了还恐吓一番,别以为我是吓唬你啊,信不信我明天就叫讲老狗去办。
奚杨坐在消防车的器材箱里,摘下头盔揉了揉膝盖:“知道了,拜拜。”
回到营区时老方已经做好了晚饭。怕大家劳累过度没有胃口,特意准备了几道下饭的菜,麻婆豆腐回锅肉,米饭里还埋了腊肠,粒粒油光饱满,香味儿隔着老远窜进鼻子,令人直吞口水。勤务车跟在最后,进大门时奚杨无意间瞥了一眼值班室,冷不丁看到一个胳膊缠着纱布的人伏在桌子上,脊背一起一伏像在睡觉,于是停好车又返回来看,问门口值班的战士:“怎么回事?”
战士立得笔挺,敬了个礼,回头看了看,一脸无奈:“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在这守着,说一个人在屋里开空调浪费电,要等他们宿舍的人回来。一直等到早上,中间回去洗了个澡,又来了,劝不动”
奚杨大脑空白了一瞬,像是没听懂也没看明白,胸腔却涌起一股复杂的酸涩和疼痛,心脏仿佛被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攥住了一般。他走进岗亭,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盯着那个埋着头的背影,良久,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揉了揉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周童一下就醒了,揉着眼睛坐直起来,定睛一看,立刻喜上眉梢,整个人跟见到主人回家便不受控制的狗子没什么区别,狂摇那根看不见的尾巴:“教导员!你终于回来了!”
“你还好吗?腿还疼不疼?”
不光摇尾巴,还开心地一直吠。
伸着脖子左看右看,跟着又说:“涂队和向队呢?大家都回来了?小刘怎么也没喊我,我好提前回去帮他们把空调打开。今天真的好热,三十七度。”
“你们累坏了吧?方叔应该做好饭了,我也好饿,但是你们不在我吃什么都不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