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收斋饭。”玄青回答。
他这一说话,身后就传来了白天瑞嘻嘻哈哈的笑声,显然是在嘲笑白经纶赌局输了。白经纶扬起下巴瞪了玄青一眼,轻哼一声扭头便走,大约是在想这个和尚好生无趣。有银子不要,要什么劳什子的斋饭。
玄青目送白天瑞和白经纶走远,当时天真的以为,他同这两个少年的缘分止于此了,谁知过了几日,他们又见了面,只是这次见面时,玄青受了重伤,狼狈的躲在一间庙宇里养伤。
正巧进来祭拜天君的白经纶嗅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便找到了躲在角落里的玄青,看见前几日那温和端庄的年轻和尚此时狼狈不堪的坐在角落里,浑身上下都是鲜血,白经纶停下脚步,半蹲了下来,将半昏迷的玄青唤醒了。
“你怎么伤的这么重。”白经纶语气里有些挑剔的味道,“谁胆子这么大,竟敢在大靖里打伤和尚。”
玄青勉强回答:“是和尚的事。”
白经纶歪着头看着他:“你怎么不去请个郎中替你看看?”
玄青道:“没钱。”
白经纶:“……”
这个回答,实在是有些尴尬,白经纶愣在原地,怎么都没想到会从和尚的嘴里得到这个答案。他还想再问,和尚却因为伤势太重,再次昏了过去。白经纶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能把和尚放在这里,万一死了,岂不是不太吉利。毕竟这庙宇可是他最喜欢的一座,里头的天君雕像也是最漂亮的一尊。想明白这事的白经纶伸手便将和尚抱起,转身上了马,一路疾驰而去,就这么入了皇宫。
昏迷中的玄青,第一次进入大靖的皇宫,若是他晓得自己以后和大靖皇族的孽缘,恐怕是爬也要爬出那间庙来,但现在怎么想也晚了。
被带入皇宫的玄青,喝了不少御医开的药,又安安稳稳的疗了一段时间的伤,身体总算是恢复,便打算离开了。然而离开前,他去问了白经纶,问他可有什么愿望,能说给和尚听听。
白经纶嘻嘻哈哈没个正经,说难道自己什么愿望,和尚都能实现?
和尚也不恼怒,温声道:“施主但说无妨。”
白经纶随手从荷包里掏出了三锭金子,递到玄青面前,认真道:“我就想施舍和尚银钱一次,不知和尚能不能为我破个例?”少年时的他,只是执着于输了同弟弟的赌局,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
玄青那副向来宠辱不惊的模样却在白经纶说完这番话后发生了变化,他慢慢的瞪圆了眼睛,道:“殿下能换个愿望吗?”
“不换。”白经纶哼笑道,“你刚才不是说,什么愿望都能实现么?我就这么一个愿望,和尚你干脆一点,快快收钱走人!”
玄青无言以对,盯着白经纶手里的金子像是在盯着烫手的山芋。
白经纶开始还以为这和尚在是矜持,后来发现他神情中的苦楚不是在作假,兴趣反而更甚。他活了二十年,听见过不少虚伪的客套,却第一次看见真有人视银钱为虎狼之物,倒是更加好奇了。
世间怎么会有人不喜欢钱呢?白经纶想不明白。
两人僵持许久,最后还是玄青落败,少年时的白经纶固执的像块石头,脾气本来就好的玄青,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况且他还欠他一次救命之恩的恩情。想明白了,玄青只好伸了手,接过了金子。
那三枚闪闪发亮的金锭子一入玄青的手,便发出了滋滋的声音,再看玄青原本白皙的手心,竟是被烫出了三个焦灼的黑印。
白经纶见状大惊,扯过了玄青的手仔细一看,才发现刚才所见的一切,仿佛只是错觉。
“阿弥陀佛。”和尚收回了手,对着白经纶行了一礼,“那和尚便先告辞了。”
“走吧走吧。”白经纶摆摆手,觉得这和尚邪门的很。
和尚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袋子,伸手递给白经纶,道:“和尚出自南音,若是殿下有什么麻烦事,就请烧掉一颗珠子,和尚会尽快赶过来。”
这时的白经纶还不晓得南音寺意味着什么,本来想要拒绝,但见和尚固执的神情,拒绝的话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把袋子拿过来,往面前的果盘里随手一扔,道:“晓得了。”
玄青叹息一声,转身便走。
三锭金子,三十颗檀香珠。南音寺里的规矩是早就定下,所以玄青出来这么久,从来不收人的钱财,他也从未遇到过,有人救了他,还非要给他钱。
这大概就是师父口中的缘吧,虽然由玄青看来,这缘实在是孽缘。
玄青说到这里,神情寥寥,口中多是叹息。不过林如翡听着他嘴里虽然说着麻烦,但眼神里含着些淡淡的笑意,便晓得他其实也不讨厌白经纶的。
是啊,谁会讨厌那样一个有趣的少年人呢,就是不晓得这三十颗檀香珠,要烧到猴年马月了。
金子的确是好东西,可惜和尚命薄福浅,拿不动啊,玄青摇着头感叹。
“师父言重了。”林如翡笑道,“现在珠子已经烧了三回了?”
“嗯。”玄青说,“不知不觉,他们也不是少年了。”
一个成了万人之上的帝王,一个成了八境修为的剑修,都不是凡人。
林如翡道:“和尚喝酒吗?”
玄青道:“林公子要请我喝酒?”
林如翡洒脱笑道:“又不要趁你喝醉了给你钱,你那么紧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