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晗潇远远地看我们下来,敏捷地打开后面车门,毕恭毕敬候着。威风嚣张的警车,张清坐着上班天经地义,捎带上我就变成公车私用了。
“我坐合适吗?”我拧拧他的胳膊,踮起脚悄悄地问。
他顺手揉揉我的头发,浅笑不说话,挡住车门连推带搂把我挟持上去,然后温暖的手掌包裹着我的双手不放,靠在椅背上假寐。
我双颊羞赧,几朵红霞飞上脸庞。我不好意思地偷睨陈晗潇一眼,抽出左手作怪,狠狠地用劲拧了拧张清的左腰侧,哪知像碰上硬邦邦的石头,反倒折得我手指生疼。
我咝咝地吸冷气,两眼直冒金星,扁扁嘴乱捣他的后背。他不动声色,嘴角勾起微微的弧度。真是气死我了。
陈晗潇目不斜视,心无旁骛,专心致志盯着前方的路,仿佛身边的一切动静都与他丝毫不相干。
离校门还有几十米的距离,我就央求陈晗潇停车,瞅准人少打算溜下车,小手却被张清紧紧握着,怎么也挣不脱。
他微眯着眼睛,用余光默觑向我,一只手斜斜地指着他的右脸颊。我飞快地贴上去,嘟囔着唇蜻蜓点水般触碰一下,马上像受惊的兔子慌里慌张地跑开了。
等车一溜烟滑远,我摘下戒指藏进背包,鬼鬼祟祟地折进小巷子里的药店,做贼心虚地买了盒事后药,才故作镇定踱进校门。
其实私心里,我蛮喜欢小孩子的,但孩子是爱情的结晶,像我们这种不咸不淡的关系,摇摇欲坠毫无前景可言,随时有可能分崩离析,还是积点德不要造孽的好。
一二三,一二三四!满操场的学生围着跑道转圈,喊声震天,清晨的轻风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传得很远。刚铺的塑胶跑道禁不起折腾,灰尘从脚底慢慢地蔓延开去,在空中形成一个大大的怪圈,整个操场的学生和老师就笼罩这怪异的圈里。
我气喘吁吁地跟在二(8)的后面,把吃奶的劲使出来才勉勉强强没有被学生扔下。平时自诩自己青春有活力,可与十五六岁稚气未脱的孩子相比,我也就日落西山,望洋兴叹了。
以前我总是自信满满,现在不得不甘拜下风,想捉住青春的尾巴,确实要付出诸多努力了。昨晚的超负荷运动,让我感到非常疲惫,眼皮睁不开,头就像没上发条的闹钟运转不动。
我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坚持,坚持!目光尽力直视前方,双手机械在身体的两侧上下摆动。教育学生,身教永远胜过言传。我不想在跑步这件事上与学生拉开距离,还是尽量在每一件事上试着去亲近他们吧,总有一天他们会理解老师的一片苦心。
大约十多分钟后,队伍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各个班的体育委员开始整队,再一次清点人数。这时,太阳好像努力地在往上拽,挣脱了束缚,豁然开朗了。
解散的号令一下,早就受不了约束的孩子撒开蹄子像不知疲倦的雄豹又奔跑起来,吓得值日的领导和老师惊惶地连声喊,“慢点,慢点。”
接下来是考试,学校的第二次月考,每位老师监考本班学生,流水阅卷。我夹着语文试卷进了教室,巡视一遍。小家伙们桌子上收拾的干干净净,有的是胸有成竹,真金不怕火炼,有的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卷子发到曾晓娟的位子,面对空荡荡的凳子,我有些气结郁闷,呆愣了半晌。答卷铃声响过,同学们开始做题,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教室里顷刻之间只剩下笔落在纸上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了。
耿小乐,就是那个操外地口音的孩子,贼眉鼠眼地传过一张纸条递给谢慧。他肯定是要挟班长索取答案,公然在我监考老师眼皮子底下作案,简直不拿村长当干部。我蹑手蹑脚踱过去,当场缴获罪证。
展开皱皱巴巴的纸条,气得我脚板抽筋胃痉挛,白纸黑字赫然写着:林老师今天春心荡漾,女人味十足,大有玄机,你下课了侦查侦查。
这么严肃规矩的考场,他竟然大摇大摆地搞出如此举动。我牙齿咬得霍霍作响,拳头攥得筋骨错乱,恨不得把他的小脑袋拆开,瞧瞧这些孩子都装了些啥千奇百怪的念头。
我三把两下将纸条撕个粉碎,扔进垃圾桶踢了几下,才算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