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馆里,几个丫头围着浣花阁送来的东西看得啧啧称奇,一整套的红玛瑙镶翠金头面,光彩夺目,做工精细。
这样的好东西,庶女的屋里可并不多见,更别说在杨氏这样的主母眼皮子底下讨生活的庶女,这恐怕是宋姨娘积年来最好的东西了。
忘忧是那日陪清沅去浣花阁的,她只道是三姑娘听了自家姑娘的劝,送来的谢礼,还颇有些感动。
“忘忧,收下去,别轻易拿出来了。”总归以后要还给她的,这东西她可不要。
清沅冷笑着把手里的一卷《杜工部草堂诗话》丢在黄花梨炕几上。桌上点着灯油的烛火跳了跳。
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是怕杨氏怀疑不到自己头上来吧,临走前还要出这么个幺蛾子,生怕自己过得太清闲。
——杨氏便把心思动到自己这里来,她阮清雯就能因此有口喘气的机会么?
损人不利己……果然歹竹出不了好笋,清沅还是第一次这样腹诽人家:不愧是大房里出来的。
临近年关,府里又出了这许多事,并不似往年热闹。
魏氏也怏怏地歪在屋中,好几日不曾出门见人了。
二老爷阮铉已经写了信来,吏部的文书很快就要下来,还是继任山西布政司,提调了从四品右参议,分守道,主要负责向各府催办布政司的公事,并不比那些督粮道、收赋税的差事是十分好的肥缺,不过好歹也是进了四品。
魏氏倒不在乎丈夫升官,她希望的是两人能相聚,如今丈夫离家已经好些年了。
不过旁人却不这么想,老太太因为阮铨房里出的乌糟事,已经心头不愉了,阮铨一年年的又升官无望,二房里却步步稳妥,她自然更不是滋味。
而自己一向疼爱的幼子阮钘,竟然提出开春后要与国子监诸生出外游学,最远要到山东曲阜拜祭先师孔圣人祖庙,老太太更是心疼。
这个儿子是她四十多岁的老来子,本朝惯例,凡担任三品以上职务已满三年,朝廷可荫其子孙为国子监生,当年老太太便二话不说果断将阮钘送进了国子监,不要说二房里天赋极高的阮焘,就是大房的父子俩,都不在她眼中了。
本来国子监生并非都会参与科举,入了国子监已是半只脚踏入宦海,受职除官任教的都不在少数,可是老太太却像铁了心般非要儿子继承老夫衣钵,而自来内阁大学士,哪个不是两榜进士出身,如今阮钘也二十多岁了,不知还要念到何时才能金榜题名,倒累得贺氏常常见不到丈夫,肚子也一年年的听不到消息。
可是天晟二十六年,还是在阮府众人的郁郁不乐中到来了。
而令杨氏更加气恼的事接踵而来。
壬戌年,逢戌,大比之年,二月会试如期举行。
阮熹不出意外地落榜了,自来中举的青年学子,许多哪怕再胸有成竹的,也会等上三年再下场,阮熹如今落榜,情有可原。
杨氏却不这么想,从前有意说亲的人家又有变了风向的,她当即便觉得面上无光。
历来榜下捉婿已成风俗,新科进士,鲜花着锦,人家还都会盯着你名落孙山的儿子不成?此话人人知道,却不敢说出口,杨氏自来横惯了,阖府的人都提着胆子过日子,祈祷着让三少爷快些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