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因为犯罪被逮捕。那次火灾虽然明显是人为纵火,却没有目击证人。随之的调查从货找发现大量明令禁止的物品,从中东进口的化合物,上面标签注明将运往远在新墨西哥州的长寿药物走私团伙。我父亲被发送审判时,我正在路上;待我父亲被判刑之际,我已经是新近重组的美国商船队一名普通海员,在一艘开往委内瑞拉的货轮上从事舱面作业。我父亲三罪并罚(包括合谋非法经销罪),最终被判刑十年,服劳役五年。这些消息,我全是在新闻上得知的。我跟我家人再没有联系。
如果艾莉森说的没错,那些事并非发生在我身上,而是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那个原初的真正的特克&iddot;芬雷身上,那个我据以重建的早已作古的模板身上。
也许是真的。也许我甚至希望是真的。
但如果放火的人不是我,如果人生因之而改变的人不是我,如果携带着那沉重的罪愆从旧世界来到新世界的人不是我,如果希望有机会将一切重新走过,为所有的一时之快悔恨不已的人不是我,如果因为深感无颜面对而遁迹天赤星油田深处的人不是我。如果那个人不是我,那么我又是谁呢?艾莉森将一个医护箱拿进前舱,在半空中给我做手术。脑袋无须转动,我就能看见钢丝绒色彩的乌云在飞行器前缘乱舞。&ldo;别动。&rdo;她告诫我说。
她动作快,下刀深。鲜血染红了她双手,凝结在我头发上。甚至她用凝胶剂将伤口包扎好后,疼痛还是那么钻心。不过,她毙了边缘植入系统,将所有能安全取出的部分都清理掉了。
我们的飞行器将自己导向涡克斯,剧烈的涡旋,我甚至能感觉到身下甲板的猛烈震动。根据内置的程式,飞行器已开始与涡克斯中心区联络,以获取着陆指令。我问艾莉森是否收到什么回应。
&ldo;有一个简短的回应。&rdo;她说。
&ldo;下面还有人活着吗?&rdo;
&ldo;艾沙克。&rdo;她说。
云层散开,我们看见了脚下几百英尺的涡克斯中心区。上面被破坏的痕迹非常明显,裸露的城墙和高楼看上去像是遭到腐蚀,几乎溶化掉了,不过城市大部分仍然完好无损。我们的飞行器颠簸着侧身向最近的高楼飞去,然后降落在一个没有保护措施的泊位,随之掀起一股有毒气体的飓风。
外面空气刚净化勉强能呼吸,艾莉森立即搀扶我到舱口。
艾沙克已经在下面接我们。地面上覆盖着一层白色粉末状的东西,他一路过来在上面留下一串的脚印。他说,那些粉末是假想智慧生物机械装置的残留物。它们要来肢解涡克斯,一个一个分子地进行编目。艾沙克通过从最高意志最里层发布干扰代码,侵入到它们的程序。不过动作还是不够快。
&ldo;它们首先猎食的是生命体。&rdo;他说。
无一人幸免。除了我们三个,三个身上血迹斑斑的世界末日见证人。我们去到下面古老的城市里等待。
第三十二章桑德拉
桑德拉告诉她哥凯尔西雅图城外的康复中心的情况。她想哥哥会喜欢的。那地方跟生命长青橡树园一样,她说。医生好。房间宽敞。广阔的绿色草地,甚至还有一小片森林‐‐西海岸湿地绿色森林。很少有休斯顿这样热。
不过今天上午,甚至连休斯顿也显得相当凉爽。她推着凯尔从生活区的房间出来,来到溪边的那小片橡树林里。天空很蓝,微风轻拂。橡树交头接耳,像是在密谋着什么。
凯尔愈见消痩。医生说他们正给他调整进食规律,以应对一个小小的,但很顽固的消化问题。但今天他情绪很好。他发出一声轻柔的嗳,表现出很喜欢这天气,或是桑德拉的到来,或是桑德拉的声音,或什么都无关。
凯尔的托管基金负责人初步同意桑德拉将凯尔迁往别处的打算,他们正在跟西雅图那家康复中心协商。至于桑德拉本人……博斯很有耐心,而且随时给她鼓劲。然而,她将面对的,将是一种全新的生活。当然,她也不可能再回到过去。
博斯亦如此。芬雷货栈火灾调查工作,交由同时在侦办芬雷为之服务的长寿药走私团伙的一个联邦调査组负责。联邦调查局以&ldo;犯罪嫌疑人&rdo;之名传唤博斯。这意味着,博斯不得不消失一些时间。不过这不算什么问题,博斯那帮朋友知道如何保护他们自己人。博斯曾请桑德拉加入他们组织,没有任何附加条件,长期短期均可,作为朋友或恋人身份都无所谓‐‐只要她觉得方便。她的朋友们会帮助她找工作。
桑德拉曾见过博斯的部分朋友‐‐负责按火星人规范实施长寿治疗的朋友。桑德拉首先见着的是开车送奥林和艾丽尔出城的一对夫妇,然后到西雅图时,又见着另一些人。
他们显得文质彬彬,对自己的信仰充满诚恳。他们相信,拯救这个不计后果、火热过头的世界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一条新的人类存在之途。火星第四年期治疗是迈向这一方向的第一步。至少他们是这么认为。桑德拉说不好他们对还是不对……尽管可能很天真。
还有博斯本人,一个生不逢时的、无心为之的火星四代药物受益者。她所喜欢的博斯身上的某些特质,可能就缘于那种治疗‐‐他的气定神闲,他的慷慨大度,他的嫉恶如仇。但博斯身上绝大部分的仍是‐‐博斯。这一点她敢肯定。她所爱的就是这个博斯,而非博斯血液里的化学物质,或他的神经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