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任何的答案都只是一种猜测。但想想吧,芬雷先生。这些机器装置,可以说是横跨整个银河系的智慧生命系统在地球上的具体显形啊,而且它们正朝我们过来!&rdo;
就算是如此,它们也没见得急着赶过来。这些假想智慧生物的机械装置在平坦的陆地上,前进时速每小时两三公里。它们远在狂风肆虐的威尔克斯谷地,中间横亘着南极横断山脉,距离我们尚有一千多公里。&ldo;因此,&rdo;奥斯卡说,&ldo;我们已决定派出一支先遣队,去跟它们会合。&rdo;
他似乎期望我与他分享这一喜讯,似乎他的热情具有感染力‐‐的确是的,我想,假设我也跟他们联了网。见我没什么反应,他继续道我们的无人飞行器一旦靠近那些机械装置特定距离,就会失灵。载人工具也可能如此。因此,我们提出,一旦到达那个半径范围的外围,就步行前进。&rdo;
&ldo;做什么呀,奥斯卡?你指望能怎样啊?&rdo;
&ldo;如果没什么别的,我们至少可以进行一次防御性侦查。或者与这些机械装置进行某种交流也有可能。&rdo;
其中一位远房亲戚给我们送来两杯果汁,然后便出去了。傍晚的微风拂过开放式结构的房屋。一扇窗开向船尾方向,能看见这一层级的远处区域正在下雨,很远很远,如横幅的幕布,如轻盈的薄纱。
&ldo;无论如何,&rdo;奥斯卡小心翼翼地说,&ldo;我们觉得最好是远征队伍中有一位再生人。&rdo;
在涡克斯中心区只有两个再生人,其中一个就是我。另一个,不用说,就是艾沙克。德瓦利了。我一直在关注他的康复情况。他的颅骨已成功再造,最近还学会了走路,能走几步了,并能尝试说一些字。但他还太虚弱,根本经不起远征南极腹地的长途跋涉。
&ldo;这件事中,我可以有选择吗?&rdo;
&ldo;当然。就目前,我只是请你考虑考虑。&rdo;
实际上,我明白自己必须得接受。为奥斯卡做这事,将能巩固他对我的信任,更加确信我可能接受涡克斯的信条。而且,如果想要增加艾莉森计划的胜算,也有必要让奥斯卡相信有这样的可能性。
如果计划依然存在。如果我们尚未屈从于自已的谎言。
问题是,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涡克斯,我再没有家。如奥斯卡一再所说,涡克斯非常希望能接纳我,只要我乐意接受它。
我尽量表现出对这一提议颇为动心的样子。
也许,某种程度上,还真是如此。随着对涡克斯了解的加深,它不再只是一个可怕的抽象概念。我学会了如何穿着,以免在人群中太显眼。我也至少了解了它最基本的社会规范。我继续学习他们给我的书,尽可能从那些艰深的文字中,掘出一些能够理解的东西。我知道,涡克斯最初只是一个计划周密的政治组织,发轫于一颗名叫埃斯特的行星的海上。埃斯特是适宜居住的行星链上的一个中间世界。我能说出所有涡克斯边缘系统民主社会缔造者的名字,能一一列举五百年间,它所经历的战争,有过的联盟,所曾获取的胜利和遭受的失败。我能背诵夹杂着理论与推测的《涡克斯预言书》中的一些内容。(一万年前,我们失踪于天赤星时间隧道的部分人的名字也出现在这些预言里面,真是诡异之极。我们再次出现的时间被计算精确到天,到小时。)换言之,尽管我脖子基部没有植入网络终端,却已从各个方面,在为自己塑造一个涡克斯身份。
与此同时,艾莉森却在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拋弃她的过去,愈来愈深地陷入她的伪人格之中。她为之付出的代价是社会孤立,是难熬的处处冷眼的孤独。不过这也有个好处。她想让监督自己的人觉得,她与现实越来越脱节。
告别奥斯卡出来,我一路回到与艾莉森同住的房屋。我发现她耸肩埋头坐在一张桌子前,在做好几个星期以来一直醉心其中的一件事:写作。写字用的是铅笔,散页的纸张。纸张不是很难找,因为涡克斯出于种种目的,会少量生产一些。但涡克斯不使用传统的钢笔或铅笔。经我跟奥斯卡一番解释后,他同意让一个机械厂制造几支样品‐‐装在碳素纤维管里的石墨棒,很像过去我们用过的&ldo;自动&rdo;铅笔。
原初的艾莉森。珀尔特别迷恋写作,这也是为什么,对于重塑她的涡克斯学者,她的日记才如此能派上用场。我一只手放在艾莉森肩上,让她知道我回来了。俯身她头顶,我晃了一眼她龙飞凤舞的文字。(字很大,歪歪斜斜的:虽然她有艾莉森。珀尔的写作冲动,却缺乏她挥笔自如的灵巧。)涡克斯停泊在曾经是罗斯冰架的深海盆地,这地方与南极洲距离较近。今天,艾莉森上涡克斯一座高楼去过,因此这会儿写的正是她今天看到的景象。
……在古地图上,那片山叫做莫德皇后山脉。混浊的天空下,如一排牙齿,灰暗而荒凉,与这颗荒废的星球上所有其他东西一样,了无生气。上风方向,绿色的层云下着黄色的雨。这一切,就像是对人类的审判。我明知人类已移居其他星球,但这地方却怎么看都像是我们曾经犯下的错误的纪念碑,是我们曾经的生活方式所导致后果的纪念碑,尽管当时我们谁也无法真正预知或理解……她伸手捂住稿纸,抬起头来看我。
&ldo;奥斯卡想要我深入南极腹地去。&rdo;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