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循环播放了整整两圈,我最后叫艾莉森关了视频。
悲剧事件之后,一架无人飞行器被派出,在一个安全距离外进行观测。然而尽管是大白天,却没看见有任何意外事件发生过的痕迹‐‐没有尸体,不见分析仪器的踪迹,也不见任何毁坏分析仪器的水晶虫子的影子。除了那些巨大的假想智慧生物的机械装置,漠然地在南极荒原上十二分耐心地缓缓向前磨动之外,一切都一如往常。
才没多时,在航空港,艾莉森悄悄给我咬了一番耳朵,大意是说,无论在威尔克斯谷地发生了怎样的事情,我都务必要培养奥斯卡对我的信任。我于是安排跟他会面,地点在一个能看见涡克斯中心区遭遇核攻击地带的一个平台上。我早早就出发前去赴约,顺便四处走走瞧瞧。
对涡克斯中心区了解愈深入,我愈觉得它不再是那样的庞然大物。涡克斯城市设计的五大分区(奥斯卡曾给我讲过)包括梯田、特殊功能区、围场、平原和山地,其中每一个术语都有这特定的精确界定。那天早上,我或步行或乘车,途中经过三片梯田,一个围场,还从一座桥上瞥见延展于两山之间的一片平原。涡克斯中心区的昼夜循环没有季节变化差异,十六个小时人造光照的白昼,八个小时黑夜。不过,每个分区的光照各不相同,阴阳交替各具特色。我穿过一片田地,天光弥散,如迷蒙烟雨;再经过一个围场,却是点光源,明亮如正午的太阳。待夜幕降临,忙碌的坡地上将是阑珊灯火,如一座座自成一体的城镇,而树木繁茂或绿草茵茵的平原则没入沉沉黑夜之中。
前一次来这被炸毁的城区,这里还一片混乱,到处残垣断壁,没法通行。如今,大部分的残渣都清理干净,要么是回收再用,要么倒人了大海。残余辐射已经被某种我不懂的技术&ldo;螯合&rdo;(奥斯卡用的一个词),重建工作井然有序。最大的弹坑被留作纪念保留下来,不过上面已新修了扇贝状的层层坡面和景致秀美的台地。
我在一间工人配餐室与奥斯卡见面。从配餐室望下去,正好可以看见爆炸遗址。给我们的食物不错,但分量却很少,因为穿越来地球时,损失了相当的农业劳动力。我们先谈了一阵有关艾莉森的事情。我告诉他说,我很担心艾莉森,因为她抑郁症发生越来越频繁,而且越来越严重。我还提到她时不时会突然大哭,伴之以间歇性的极端焦虑。
&ldo;这没什么好意外的。&rdo;奥斯卡说。他从餐桌上抬起头来,目光越过前方一道矮墙,定定地看着弹坑。我们脚下,靠船尾的方向,自动控制建筑机械正在切割泡沫花岗石台柱,以修建另一个台地。&ldo;实际上,她根本不可能变成她想要成为的人‐‐也就是她部分意识想要变成的人。这种冲突,正不断损害她的健康和健全理性。&rdo;
&ldo;她就想变成艾莉森。珀尔。&rdo;
&ldo;艾莉森。珀尔并不真实存在,而只是一个阴影,一种逻辑推断,一种合成物,一组辅助数据。特蕾娅认定自己是艾莉森,是因为网络联接被中断而导致的分裂性损伤的一种表现。我知道你同情她,也理解那种同情的根源。她是连接你过去的一道桥梁。她的使命亦在于此。这也是我们创造艾莉森。珀尔这一伪人格的初衷所在。可是,她不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时间旅行者,芬雷先生。&rdo;
&ldo;我知道,但是……&rdo;
&ldo;但是什么?&rdo;
&ldo;她对涡克斯的抵触情绪却相当真切啊。&rdo;
他耸耸肩。&ldo;她有理由心生怨恨。将这一伪人格植入她大脑新皮层这一行动,从一开始就很受争议。当然,谁也没料到一次迟迟无法修复的网络中断,会使这一问题复杂化。但隐瞒没用,这问题她是解决不了的。&lso;艾莉森。珀尔&rso;根本不是一个稳定的人格构型。特蕾娅最最需要的,是修复她身上的边缘系统终端。&rdo;
我点了点头,装作承认这一事实。弹坑里,蛇一样的节状机械正在拆解一个被破坏围场的圆材。我问奥斯卡,既然假想智慧生物的机械装置正朝我们驶来,目的可能就是要将我们送进天堂,那我们还对城市进行修复有何意义。
&ldo;老实说,谁也不清楚与假想智慧生物接触会是怎样的结果。毫无疑问的是,我们都会被改变‐‐精神的,肉体的。但我们可能仍需要有一个城市生存。&rdo;
&ldo;你不觉得可怕吗?&rdo;
&ldo;作为单个人,我可能会害怕。但作为一个整体,我们要勇敢得多。&rdo;
&ldo;对不起,我很难想象那是什么样的‐‐终端,网络系统,最高意志。&rdo;
&ldo;我曾描绘过它们运作的原理。&rdo;
&ldo;亲身体会,我是说。感觉会是什么样子。&rdo;
&ldo;如果你是说植入,手术一点不疼……&rdo;
&ldo;奥斯卡,不是说手术!脑袋里缠着线缆,每天是什么感觉呀?&rdo;
&ldo;哈。终端不是线缆。它们是人造神经纤维心轴和视蛋白‐‐不对,&rdo;我正要纠正,他抬手打断了我,&ldo;我还真明白了你要问什么。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那一点感觉都没有。当然了,我自己的终端在出生时就植入了。但我可以给你描述一下网络系统崩溃时是怎样的感受,如果你觉得有帮助的话。&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