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想她,不仅仅是肉体的。夜间醒来,我发现她咕哝自语,混杂着英语和涡克斯语词汇。她是睡着的,但并不安稳,她眼帘颤抖。脸上汗涔涔的,一脸惊恐。当我轻抚她面颊,她呻吟一声,身子便翻开了。
计划出发远征的前一天,我去病房看望艾沙克。德瓦利。奥斯卡坚持要跟我一起去,他对我和艾沙克的交流有一种职业性的好奇。&ldo;你的每次到访都对他有一种特别的效用,&rdo;他告诉我说,&ldo;你和他在一起时,他的脉搏会加快。他脑电波活动会更强,而且更连贯。&rdo;
&ldo;也许仅仅是因为他喜欢有人陪着吧。&rdo;
&ldo;任何其他人对他都没有这种效果。&rdo;
&ldo;可能是他认得我。&rdo;
&ldo;肯定是的,&rdo;奥斯卡说,&ldo;不管是怎样认出的。&rdo;
艾沙克的身体恢复非常好,联接在身上的生命维持机械大多都已撤去。一大群医生护士仍在不远处忙上忙下,但他没有理睬他们,而是直接看着我。
他现在已经能这样子看人了。他受损的脑袋和躯体再造基本完成。他左侧颅骨的肌肉仍是半透明的,张嘴时,能看见他下颌像一只螃蟹在潮池里爬动。不过,他新生长出来的左眼不再是原来充血混浊的样子,而能跟另一只眼睛协调转动看东西了。我上前一步,走到他躺卧的椅子前。&ldo;你好啊,艾沙克。&rdo;我说。
他毛细血管网下的下颌像螃蟹一样动了动。&ldo;特,&rdo;他吃力地说,&ldo;特‐‐特‐‐&rdo;
&ldo;是我呀,我是特克。&rdo;
&ldo;特克!&rdo;他差点叫起来。
一位涡克斯医生跟奥斯卡悄悄说了些什么,奥斯卡翻译道:&ldo;艾沙克的自主运动机能恢复好多了,但冲动控制力还很弱‐‐&rdo;
&ldo;闭嘴!&rdo;艾沙克大叫道。
艾沙克身上带有的假想智慧生物的印记更深,因此也最接近于活神仙。我很想知道奥斯卡被一位神因为冲动控制力弱而训斥,会是什么感受。
&ldo;哎,我在这儿,&rdo;我说,&ldo;这边,艾沙克。&rdo;
但因为说话用劲,他已筋疲力尽。他微微合上眼帘,他被捆绑在椅子上的双臂因为不活动,不住颤抖。我回头道真有必要把他绑住吗?&rdo;
跟涡克斯医生又是一番咨询之后,奥斯卡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地说:&ldo;嗯,我想是有必要,为他的安全着想。在这一康复阶段,他很容易伤着自己。&rdo;
&ldo;不介意我多待一会儿吗?&rdo;
我是对艾沙克说的,但奥斯卡却给我搬过来一张椅子。我坐下时,艾沙克的眼睛不安地急切四处寻找,直到终于又看见我,才安静下来。脸上那神情,既是焦急,又或是终于放了心。&ldo;你什么也不用说。&rdo;我告诉他道。他使劲想要挣脱束缚。
&ldo;听见你的声音,他反应会很积极。&rdo;一位医生建议说。
于是我开始跟他谈起来。我跟艾沙克说了将近有一个小时,不时注意到他嗯哼的回应,希望我继续说下去。我不知道他是否了解涡克斯,或者自己是怎么在这地方的,于是就跟他讲了这些。我告诉他我们如何被天赤星沙漠里的时间隧道携走,一万年后又如何到了涡克斯上面。我们现在又回到地球上了,我说‐‐涡克斯在地球上有些事要处理‐‐但地球在我们离开后的那些世纪里,已变得几乎面目全非了。
我感觉到奥斯卡不喜欢我说这些。也许他希望以自己的方式,用自己的话将艾沙克引介给涡克斯。但医生们看见艾沙克的身体反应,似乎很高兴。奥斯卡也不想再招来一通训斥。
是艾沙克本人最终结束了这场长谈。他目光游移,渐渐睡意朦胧。我注意到那一信号。&ldo;我不想让你太累啦,&rdo;我说,&ldo;我要外出一段时间,但不久就会回来看你,一定。&rdo;
我站起身。突然,艾沙克开始颤抖起来‐‐不是轻微的颤动,而完全是一种抽搐。他脑袋使劲地左右摇晃,薄如蝉翼的眼皮下,眼球似乎要凸出来。我撤身退开,整个医疗队的医生急忙冲上前来。&ldo;特克!&rdo;他大叫,嘴唇上溅起唾液泡沫。
接着,他身子一挺,眼仁上翻,最后只剩下白眼仁。但他嘴唇、舌头和下颌又开始活动,并发出一个标准的英语单词:&ldo;太壮观啦!&rdo;他悄声道。&ldo;上百亿的各式构件,分布在整个银河系!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他们正过来与我们会合!&rdo;
几乎跟奥斯卡的话一模一样。
我瞟了一眼奥斯卡。他的脸几乎跟艾沙克一样惨白。
&ldo;特克!&rdo;艾沙克再次大叫道。
一位医生将一个银色软管往艾沙克脖子上一摁,他身体瘫软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主治医生给我递了个眼色,无需翻译也明白:快走。
远征出发那天,艾莉森送我到航空港。航空港位于城市上方一个地势很高的平台上,由一个防止有毒空气侵入的透明过滤网罩着。我们周围全是来来往往的士兵,他们的装备堆放在地上,准备搬上飞行器。棕黄色的云彩从天空中飘过,在斜刺的阳光下显得很有些阴郁。
艾莉森和我拥抱告别。&ldo;回来啊。&rdo;她说,接着又不管不顾地咬着我耳朵说:&ldo;尽快。&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