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需要休息,原因很明显。醒来,睡着,做梦,再醒来,不必为自己的性命担忧,那种感觉真好。显然,有很多的问题,迟早我得面对。可能会是很大的问题。但我咽下的药丸冲刷去了我心中的紧迫不安。
我身上的伤口不严重,愈合得很好。终于,我醒了过来,感觉神清气爽,肚子很饿,也第一次感到不耐烦。我问床边的一名护士位男性工作人员,一双大眼睛,脸上一成不变的笑容‐‐什么时候我可以不再吃蛋白质浆糊,而可以吃一点更实实在在的东西。
&ldo;手术之后。&rdo;他声音轻柔地说。
&ldo;什么手术啊?&rdo;
&ldo;给你更换网络终端,&rdo;他说,那口吻像是在跟一个弱智儿童交谈。&ldo;我知道这对你曾是多么的不容易,在没有网络终端的情况下,硬挺了过来。网络系统崩溃时,我们大家也都不容易。就像是一个人独自被抛弃在黑暗中。&rdo;那记忆让他不禁一颤。&ldo;但天黑之前,我们就能给你修复好。&rdo;
&ldo;不要。&rdo;我冲口道。
&ldo;你说什么?&rdo;
&ldo;我不想做手术。我不想再要那终端。&rdo;
他皱眉想了想,然后脸上又挂起那要让人发疯的微笑。&ldo;这种时候,心中有些焦虑是非常正常的。我可以给你调整用药你看如何?&rdo;
我告诉他我所用处方没问题,我明明白白告诉他我坚决拒绝手术,就跟涡克斯医药条例里所规定的我的权利一样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ldo;可这手术并不需穿刺,只是做一个修复啊!我看过你的历史档案,你跟其他人一样,是一出生就植入在体内的。我们不会给你做任何修改,特蕾娅,我们只是帮你恢复成原样。&rdo;
我跟他争执了很长时间,语气相当激烈。我用了一些本不该有的词语,既有涡克斯语也有英语。他先是非常吃惊,再后来沉默了。他含着泪水走出了房间,一脸的困惑。我猜想自己取得了胜利,或至少可以拖延一下。
十分钟后,他们推着手术预备车和手术刀进来。看到这,我开始大叫起来。我身体虚弱,声音也大不到哪里去,但邻近病房足以听见。
医护人员正要将我绑住,特克像一头公牛,破门冲了进来。他穿一件长外套病服,腰间一条带子系住。他样子一点不吓人‐‐我们在野外的那段日子,他变得枯瘦蜡黄,犹如一枚干果。但医护人员肯定看到了他眼中的怒火,更别说他紧握的拳头。这些还不算什么,关键他是再生人,身披假想智慧生物眷顾的辉光:依照涡克斯的神学观,他因此毗邻神籍,已算是半神。
我三言两语告诉他这些医护人员要重新给我植入边缘系统,把我重新变回特蕾娅。
&ldo;告诉他们住手,&rdo;他说,&ldo;告诉他们把那些混账手术刀收起来,否则我将亲自告请假想智慧生物,将盛怒降临在涡克斯和它所有一切事物上。&rdo;
我添油加醋地把他的话翻译过来。医护人员丢下手术器械,目光躲闪,急匆匆出了房间。但这只是缓了一瞬而已。医护人员几乎立即归位,领头的是一个行政管理者,穿一套灰色连衫裤‐‐这个人我认识,在特蕾娅的培训课上见过。是我的一位老师,但不是我喜欢的。
显然他跟特克已见过面。&ldo;出去,奥斯卡。&rdo;特克用英语说道。
那位管理者的涡克斯语姓名很长,还附带一长串敬语,不过&ldo;奥斯卡&rdo;跟他的姓氏部分倒是蛮般配的。当然,奥斯卡也会讲英语。他英语不如我讲得韵味十足‐‐他主要从古老的教科书和法律文件上学来的‐‐但交流还是没问题。跟我不一样,他被赋予了特定权利,是代表管理阶层说话。
&ldo;请镇定,芬雷先生。&rdo;他尖声道。他个子不高,肤色苍白,黄色头发,刚刚步人中年。
&ldo;操你,奥斯卡。你的人要强迫给我一位朋友做手术。这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rdo;
&ldo;你称之为&lso;朋友&rso;的这位女子在农民暴乱中严重受伤。你亲眼目睹了的,是吧?你实际上还试图阻止过。&rdo;
看样子奥斯卡是要将自己从古老令状文书上学来的东西,拿来进行一场合法性辩护。特克不理踩他,朝我转过头来。&ldo;你没事吧?&rdo;
&ldo;我暂时还没事。但如果他们给我重新植入了网络终端,可就有事了。&rdo;
&ldo;思维混乱,&rdo;奥斯卡说,&ldo;你自己也肯定知道的,特蕾娅。&rdo;
&ldo;我不叫特蕾婭。&rdo;
&ldo;你当然是特蕾娅。你的否认就是功能紊乱的表现。你患了病理性认知分裂症,急需修复治疗。&rdo;
&ldo;奥斯卡,闭上你的鸟嘴,&rdo;特克说,&ldo;我需要跟艾莉森单独谈话。&rdo;
&ldo;这里没有&lso;艾莉森&rso;,芬雷先生。&lso;艾莉森&rso;是一个监护性构建人格,我们越是让特蕾娅滞留于这一错觉,就越难再治愈。&rdo;
换在特蕾娅本人,一定会对奥斯卡百依百顺。我仍能感觉到往昔那种懦弱的直觉冲动。但此时,这种直觉冲动却让我觉得非常可恨。&ldo;奥斯卡。&rdo;我说。我声音比刚才平静了一些。
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重复了一遍他的涡克斯语名字,一并包括附着于这名字上的各种身份标签:我只是一个工人,直呼他的简化名字是一种不敬。&ldo;奥斯卡,&rdo;我又叫了一遍,&ldo;你耳朵聋了吗?特克叫你闭上鸟嘴。&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