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欺人太甚。&ldo;我跟康格里夫说了我就走。&rdo;
&ldo;他让我看看你是否真的走了。&rdo;
桑德拉本想说几句刻薄话回敬,但这护理员很可能领悟不来。她甩开握着自己胳膊的那个护理的手,强打起笑脸。&ldo;我这会儿不太受管理方的欢迎。&rdo;
&ldo;是呀,呃……我明白的,我想。&rdo;
&ldo;康格里夫医生说,昨天奥林。马瑟出了点状况。你认识奥林吧?一个小孩子,很瘦,现在关在隔离病房的?&rdo;
&ldo;去他的,当然认识啦。岂止是&lso;状况&rso;,科尔医生。别看他痩小,可有劲了。他猛冲向出口,像一头屁股上着了火的驴。我不得不出手把他掀翻在地,直到他安静下来。&rdo;
&ldo;奥林试图逃跑?&rdo;
&ldo;我不知道还能怎么说。他左冲右突,躲过护士,像橄榄球球员抱了球直冲球门线。&rdo;
&ldo;因此你,怎么说,把他撂倒的?&rdo;
&ldo;医生,不是的‐‐用不着我出手。我站在他面前,告诉他他妈的安静下来。如果说有什么,是他撂倒了我。&rdo;
&ldo;你是说是他先动的手?&rdo;
她肯定是话音里有怀疑。格迪斯跨前半步,卷起钮扣解开着的制服右手衣袖。他前臂上,手腕与肘部之间的中间位置,扎着厚厚的绷带。&ldo;我非常尊重您,但请看看这个吧,科尔医生。那小混球下嘴可真狠,我缝了十几针,还打了他娘的一针破伤风针。关在隔离病房,没错。应该是关鸟笼里才好呐。&rdo;
桑德拉穿过停车场向她的车走去,酷热就像一只紧握的拳头,将她紧紧裹挟。
这样的天气,太容易让人想起大海深处厌氧细菌的肆虐生长,一如奥林那末日剧本中所述。在墨西哥湾时,桑德拉曾听说,那儿有一个深水缺氧地带,而且每个夏天都在扩大。养虾业很多年前就无法经营,迁别的地方去了。
天空一抹阴郁的蓝色。昨天如是,前天如是,花菜模样的云朵蹑手蹑脚潜人天际,炎热却不见有丝毫缓和。她打开车门,一股滚热的空气从车中涌出,带着股像塑胶熔化了的味道。她站了一会儿,好让孱弱的凉风能将车里的温度降低一点儿。
当她爬进车,才意识到自己无处可去。她要不要给博斯打电话呢?可早上走出博斯公寓之前,自己还在想他对自己说的那番话。我想在我们俩进一步发展之前,你有必要了解我这些情况,博斯说。事实上也是,她需要一些时间好好思考一下。
因此,像往常突然遇上没事干,心中又有疑惑时那样,她驱车前往长青橡树园,去看她哥哥凯尔。
第十章特克的故事
和艾莉森的一席谈话,更是让我心中问题丛生,但最重要的一点是:我撒谎的水平有多高?在我人生中,我对很多人撒过谎,无论是出于善意或恶意。有些私人真实情况,我不想与人分享。常常,我会在讲述中进行改头换面。但我不认为自己天生就长于说谎。这可真折磨人,因为我如今不得不如此。我不得不说的那谎言‐‐无论是醒着还是睡梦中,随时随地都得扮演的谎言‐‐乃是我们各自未来平衡木上的枢轴。
涡克斯义无反顾地继续向南极驶去,速度相当快‐‐或者说在我看来,如此偌大一个漂浮岛屿,上面载着数百万人口,能以如此速度前进,已是够快的了。我跟艾莉森后来又两次登上涡克斯中心区高耸的楼顶,以讨论在下面不能谈论的问题。每一次景象都一样,同样的荒废的原野,在同样肮脏的大海上破浪前行。白天越来越长‐‐在这纬度,正值夏天‐‐但太阳紧粘着天际,似乎生怕松手。谁都想得到,涡克斯是地球上唯一有人存在的地方。我没有跟艾莉森谈论这一问题,但也许正是因为都意识到了这一令人备感寂寞孤独的事实,才使得我们相互靠得更近。
我开始自己摸索着熟悉这城市里的通道和舷梯。涡克斯人给公共空间和私人空间命名的方式很特别,但我终于学会了区分私人住宅区与宿舍区,以及宿舍区与集会区的不同标识。我甚至还学会了几句涡克斯语,在当地集市上足以应付了,虽然如果想要在网络空间上买什么东西‐‐比如某种食品,或涡克斯男性用于装饰的铜项圈‐‐仍需要奥斯卡帮我完成交易。我将头发理成涡克斯式的短发。再过些时候,如果从远处看,我就可以混同于(或如艾莉森所说)本地人了。当然啦,走近看,任何联网的本土居民是不会弄错的。
那是一种很复杂的心情。远远望去,涡克斯跟任何其他社会没什么两样,男男女女安居乐业,结婚生子,所做的一切也是人类司空见惯的事情。然而,步入他们当中,你会觉得网络系统就如一条河,在他们眼眸深处静静流淌。狂热与失望交相合奏,如同一股风梳理过麦田。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股无形的风逐渐变强,开始不安地翻卷。
我知道艾莉森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知道那可能是我们活命的唯一希望。但最难隐瞒的是我对它的恐惧:对我所要做的事情的恐惧,对自己将会付出的代价的恐惧。
奥斯卡永远不会信任艾莉森。他认为艾莉森是个叛徒,而且从来不惮于说出来。但奥斯卡是负责我们俩事情的行政主管,因此为了计划能顺利进行,我们至少其中一个人,一定程度上,要博得他的信任。于是,我开始费尽心思培养这种信任感。我遇事开始向他请教,尽管艾莉森已提出自己的意见。我会带着所阅读的历史书上的问题去找他。我略微显出有些疏远和怀疑,这也正如他所预想。但他太易于自鸣得意了,时不时的一句奉承话,便足以让他信心满满。我感觉,他认为自己终会有能力说服我加入他们的事业‐‐无论那事业为何,也无论那事业路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