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克俯身靠在环绕屋顶边缘的安全防护栏上,打量着涡克斯的地表景象。暴露于大气中的岛屿,似乎已进入了深秋。林木凋敝枯死,零星的树叶一片棕褐色,果实腐烂。甚至那些粗大的树枝,也像患了麻风病似的,一碰就会断。船行驶扬起的风,将林木的树枝一根一根肢解掉。
&ldo;涡克斯,&rdo;我说,&ldo;我是说集体主义的涡克斯,边缘系统民主制的涡克斯,成功穿越星际隧道时,原以为自己终于得救了。但所说没错,他们所看到的,并非他们所愿。一股失望的情绪正在不断蔓延。我们要谈的正是这个。在这高处,没人能听到我们谈话。我们需要制定一项计划。&rdo;
他静静地站着,注视着被毁的原野,然后说你估计情况会恶化到什么样?&rdo;
&ldo;假如涡克斯在南极洲找不着通往天堂的大门,情况可能会‐‐嗯,非常糟糕。涡克斯与假想智慧生物相汇合,是一条根本性的信念。这也是涡克斯存在的理由。这是我们刚一出生就得到的承诺,随同网络终端植入我们体内。不曾有过任何反对意见,也不容许有反对意见。可现在‐‐&rdo;
&ldo;你们面对着一个令人尴尬的事实。&rdo;
&ldo;是他们。我不再属于他们中的一员。&rdo;
&ldo;我知道。请原谅。&rdo;
&ldo;驶往南极洲只是绝望之举,只能是缓兵之计,该来的终究会来。&rdo;
&ldo;嗯,现实迟早会摆在面前‐‐然后呢?骚乱,秩序崩坏,喋血街头?&rdo;
我身上仍流淌着涡克斯人的血,我接着的回答让自己感到一丝羞耻。&ldo;过去也曾有过其他狂热的边缘系统民主制社会,当遭遇失败……唉,真的很难看。恐惧和沮丧被网络系统放大到自我毁灭的极点。人们互相攻击,攻击他们邻居,他们家人,最后转向他们自身。&rdo;尽管没人会听见,他还是放低了声音。&ldo;社会崩溃,可能导致集体自杀。最终食物供给断绝,大家被饿死。没人能逃得掉。你不可能再重设预言,或另外选择信仰‐‐这一自相矛盾,就植根于最高意志之中。&rdo;
就在今天,我们在城里走动时,我便已看到了种种迹象‐‐普遍的愠怒情绪。只是这种情绪还非常细微隐蔽,特克还注意不到,但对于我,却昭然若揭,仿佛已是风声鹤唳,暗雷滚滚。
&ldo;我们就没办法自我保护吗?&rdo;
&ldo;如果逃不出这地方,就没办法。&rdo;
&ldo;但即使是找到出口,也没地方可去呀,老天,艾莉森。&rdo;他仍死死盯着杂色斑驳的天际,盯着枝枯叶败的森林。&ldo;曾经,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星球啊。&rdo;
我靠他更近了些,因为我们已触及问题的核心。&ldo;听着,涡克斯上有飞行器,无需中途加油,便可以从南极飞到北极。而且因为你是假想智慧生物挑选出来的再生人,星际隧道仍会为我们开启。我们可以逃走。如果策划周密,运气好,我们可能再回到天赤星。&rdo;
到了天赤星,我们可以向涡克斯古老的宿敌投降,就是核攻击涡克斯中心区,企图阻止我们招惹假想智慧生物的那些人。皮质民主制国家的人既鄙视涡克斯,又怕它,但他们不至于拒绝收留两个诚心诚意的难民吧‐‐我希望。他们甚至可能帮助我们,送我们从天赤星前往更安居乐业的某个中间世界,然后在那里平平静静地生活到老。
特克瞪着我。&ldo;你会驾驶这些东西?&rdo;
&ldo;不会,&rdo;我说,&ldo;但你会。&rdo;
然后,我将一切都告诉了他。我告诉了他我的计划‐‐那在不眠的漫漫长夜,当特蕾娅孤独难耐,使艾莉森的反抗精神几乎被湮灭的漫漫长夜,那两个自我彼此难解难分,甚至对我自己是否真实存在失去信心的漫漫长夜,我拟定了这项计划。我相信,这计划很可行,或者说应该是可行的。但要付诸实施,则要求特克做出牺牲。他可能会不愿意。
当他明白我话的意思,他没有回答。他说要想一想。我说没问题。我说我们可以过几天再上这里来,再谈论这事。
&ldo;这同时,&rdo;他说,&ldo;我还有一件事要做。&rdo;
&ldo;什么事?&rdo;
&ldo;我想去看看另一位幸存者,&rdo;他说,&ldo;我想去看看艾沙克。德瓦利。&rdo;
第九章桑德拉与博斯
从博斯的家出来后,桑德拉因为必须开车回自己公寓换干净衣服,因此上班迟到了将近一个小时。不过以现在的情形,她并不太在意。昨天,奥林。马瑟被指控突发暴力倾向‐‐也许,或者说很有可能,如果博斯所言属实,因为康格里夫或者他之上的其他某人得了好处(现钞或是长寿药),要把奥林关起来。驾车途中,桑德拉尽量压制住心中怒火,但只是稍稍压低了一些火苗。
自从阿瑟。康格里夫被任命当了上司,她就一直讨厌他,但她从没料到,康格里夫不仅令人讨厌,而且还可能同等的腐败。但她知道,康格里夫在市政府里有关系‐‐他一个亲戚是现任市议会议员‐‐而且,尽管休斯顿警局的街警认为康格里夫把关太严,警察局局长却自康格里夫上任后,不是一次而是两次前往参观,并且都很满意。
她随便将车一停,急匆匆穿过大楼入口的金属探测仪,戴上工作牌后,直奔那栋与其他建筑相隔离的翼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