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助站里,负责接待工作的是护理杰克。格迪斯。有传闻说他在市区一家酒吧里做兼职。格迪斯向来对患者很粗暴‐‐在桑德拉眼里,简直是非同一般的粗暴。他一眼瞥见奥林。马瑟紧张不安的神情,噌地从服务台后冲过来。当班护士端着镇静剂、针头等医疗器具,紧跟其后。
那警官‐‐这可就够稀奇了‐‐挺身挡在奥林和护理员之间。&ldo;那玩意儿就没必要了,&rdo;他说。他德克萨斯州口音里略微带着些外地腔。&ldo;我可以护送马瑟先生,无论你想让他去什么地方。&rdo;
桑德拉迎上前来,感到有些尴尬,本该是她先打招呼的。她自我介绍叫科尔医生,然后说我们首先需要做个入站检查谈话。你明白吗,马瑟先生?就在走廊前面的一个房间。我会问你一些问题,并做下记录。然后我们会给你安排一个单独的房间。你明白吗?&rdo;
奥林。马瑟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点了点头。格迪斯和那个护士转身走开,格迪斯看上去有些恼怒。警官审视地打量了桑德拉一眼。
&ldo;我是博斯警官,&rdo;他说,&ldo;科尔医生,等你安顿好奥林,我可以和你谈谈吗?&rdo;
&ldo;可能要等上一阵的。&rdo;
&ldo;我等你,&rdo;博斯说,&ldo;如果你不介意的话。&rdo;
这可是最稀奇的了。
接连十天,市区白天的温度都高达100华氏度。州救助中心评估所里开了空调,温度常常低得离谱(桑德拉在办公室里放了一件毛衣),但到了专供入站精神检测的那房间,从天花板网格里渗出的冷气却已是气若游丝。桑德拉在办公桌另一侧的椅子上坐下。此时,奥林。马瑟身上已是一层汗。&ldo;上午好,马瑟先生。&rdo;她说道。
听到她的话音,奥林。马瑟稍微放松了一些。&ldo;你可以叫我奥林,医生。&rdo;他眼睛碧蓝,睫毛又长又密,看上去和他轮廓分明的脸庞极不相称。他右边面颊上有一道伤口,已开始结疤。&ldo;他们大多都这样叫我。&rdo;
&ldo;谢谢,奥林。我是科尔医生,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将谈些事情。&rdo;
&ldo;我何去何从,将由你决定。&rdo;
&ldo;某种意义上讲,是这样。我将给你做个心理测评。但这并不是要对你进行评判,明白吗?我是想看看你需要什么样的帮助,以及我们能否给你提供这样的帮助。&rdo;
奥林头一点,下巴直接垂到了胸前。&ldo;由你决定我要不要去救助站收容所。&rdo;
&ldo;不光是我。包括整个救助站的人,都会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参与其间。&rdo;
&ldo;但和我谈话的人是你吧?&rdo;
&ldo;就现在而言,是的。&rdo;
&ldo;好,&rdo;他说,&ldo;我明白了。&rdo;
房间里有四个监控摄像头,分别安装在墙壁与天花板相接的四个角上。桑德拉看过自己以及其他医生与患者谈话的录像,知道自己在隔壁房间监视器上的模样:影像比真实的人要小,穿一套蓝色的衬衫和裙子,显得很是拘谨。俯身在原松木桌上时,用短绳系在脖子上的工作牌在身前晃来晃去。闭路录像将抹煞掉这男孩任何的个性特征,只剩下一个接受测评的患者的形象。事实上,她大可不必当奥林。马瑟是小孩子,尽管他样子看上去很小。根据档案记录,他19岁了。正如桑德拉的母亲常说的,到这个年龄应该是懂事了。&ldo;你原籍是北卡罗来纳州,奥林,是吗?&rdo;
&ldo;我想你眼前资料里是这样写的。&rdo;
&ldo;没有错吧?&rdo;
&ldo;出生在北卡罗来纳州首府罗利市,没错,医生,来德克萨斯之前一直生活在那里。&rdo;
&ldo;我们后面再讨论这个。这会儿我只想确认一些基本问题。你知道警察为什么拘留你吗?&rdo;
他低垂下目光。&ldo;知道。&rdo;
&ldo;能说说吗?&rdo;
&ldo;流浪罪。&rdo;
&ldo;那是法律术语。你是怎么看的?&rdo;
&ldo;我不知该怎么说。露宿街头,我估计是。又被那帮人给打了。&rdo;
&ldo;挨打并不犯法。警察拘留你是为了保护你,是吧?&rdo;
&ldo;我想是的。他们发现我时,我满身是血。我根本没挑衅过那帮人。他们打我,是因为他们喝醉了。他们想抢我书包,我没让他们抢。要是警察早一点赶到就好了。&rdo;
一位巡警发现奥林。马瑟时,他正躺在休斯顿西南城区一条人行道上,身上血流不止,神志不清。没住址,没有身份证,没明显的生活来源。根据回旋纪之后流浪法的规定,必须对奥林予以拘留,并进行心理测评。他肉体的伤害治愈容易,但心理状态却不好说。就其心理问题,在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桑德拉将负责予以决断。&ldo;你有家人吧,奥林?&rdo;
&ldo;就姐姐艾丽尔,住在老家罗利市。&rdo;
&ldo;警察和她联系了吗?&rdo;
&ldo;他们说联系过了,医生。博斯警官说她坐上了汽车,正过来接我。坐汽车的话,会走比较久。这么热的天,我希望艾丽尔不会怕热。&rdo;
这问题她得向博斯求证。通常来讲,只要有家庭成员肯承担责任,州救助中心就没必要将患者定性为流浪汉。在奥林的拘捕记录中,没有暴力反抗,且他对自己的处境也十分清楚,不像是有妄想症。至少现在没见有。尽管他让人觉得有些神秘怪异,桑德拉心想。(只是一种直觉,非专业的观察,她不会记录下来。)她对照《诊断统计手册》的标准设计,开始了精神检查谈话。他是否知道现在是几月几号如此等等。他大多的回答都简明扼要,思维清晰。但当她问奥林是否有听到什么说话声音,奥林犹豫了一下。&ldo;我想没有听到。&rdo;他最后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