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初苒忽然一声惊呼。元帝已将她拦腰横抱怀中,大步朝后殿走去。
初苒不甘心地在元帝怀中挣扎,越过元帝的肩膀,仍高声呼道:「宋丞相,宋丞相,您乃国家柱石。当知操之过急,激而生变。懿王逼不得!丞相大人…需防亲者痛、仇者快啊…」
一时间,宣室殿里,面面相觑。璃贵人的句句诛心之言,似话中有话,令群臣不得不浮想联翩。
连舜阳王一党中,也有许多臣工心中暗忖:璃贵人为何要说舜阳王想坐收渔利,有不臣之心?这位贵人虽看似荏弱女子,实则冰雪聪明。元帝巡幸行宫时,游云望仙的那次宴审,她便已初露峥嵘。群臣又不是傻子,纵然当时有些懵懂,事后,哪能还看不出这位璃贵人在当中扮演着怎样举足轻重的角色。
而他们这些人,之所以跟随舜阳王。不过是因为朝局动荡,出于仕途上的考虑,选边站罢了。不臣之心?!那是要诛九族的。他们宁可辞官归乡,也不能迷迷糊糊地做下那等遗臭万年的胡涂事。况且,如今皇上已然龙体无恙,杀伐决断尤胜从前。纵然宋丞相那边容不得,得了皇上器重,还怕什么舜阳王。说到底,不过是个外戚罢了。
如此一想,群臣皆冷了出头打压建州的意思。
宋恒道更是早已觉出此事蹊跷。不过是争块田地,怎么就闹得沸沸扬扬,定是有人在后头做推手。经了王左干一事,他可不信璃贵人是没根没据就会来闯殿胡闹的人。
从前他也常常疑心舜纯许多匪夷所思的举动,因着舜纯毕竟是长公主驸马,是皇亲国戚,他才撂下了舜纯有反意的念头。如今璃贵人脱口而出,一语道破关窍之时,皇上居然没有震惊的模样,只怕那些事真是有形影儿的。
宋恒道骤然心惊,脑中闪出许多从前想不透的事情。心中电光石火,震惊之余,再不肯多言半分。独自抱手垂眉,背身立在阶下,佯装静候。实则,生怕眼中的惊异之色引人注意。
大殿里一时寂静无声,各人都想着各人自家的心思。
初苒一路叫嚷着被元帝抱入内殿,重重扔在锦榻上。
初苒强忍着痛撑坐起来,泪眼婆娑,轻拉了元帝的衣袖,盈盈相望。
「先帝的事,你是从何得知!」元帝声音冷峻。
初苒愕然道:「那些事,自然都是荻大师讲与阿苒听的,因为大师他也不愿看到皇上与懿王反目。」
「哦?朕怎么从来不曾听叔父如此对朕说过。」元帝眼中闪过冷冷地怀疑。
「懿王殿下也是太后所生。」初苒并不惧元帝凌厉的眼色,解释道:「荻大师心疼皇上所受的苦,也恼恨懿王意气用事。但,同是太后的孩子,荻大师怎忍心看你们兄弟相伐。」
元帝垂了眼默然无语。
「阿苒离开齐姜前,大师将从前先帝与妙懿太后的事全都告知了初苒。焉知不是想借初苒之口,劝解皇上!」初苒有些急切:「懿王当年离京时才十四岁,只是个热血少年。他这十几年来,有家不能回,父皇死了不能奔丧。意气之下,做出些逾矩的行为,皇上应该是可以理解的…」
「理解?那你们有没有理解过朕!」元帝骤然怒喝。心似乎因为初苒对懿王的偏袒,而痛到了极处!
「朕何尝不曾想过,早些安定了朝局,好召他回京。」元帝身形摇晃,声音凄苦:「朕怜他那时年幼,父皇临终前又百般托付。十年来,明枪暗箭,朕全都一人受了,想得就是要保他周全…」
初苒忽然伸手掩了唇,泪珠扑簌簌地落下。
「可朕身中剧毒,日日在人间地府浮沉煎熬挣扎之时,他在做什么!」元帝再难压抑心中的苦痛:「他在笼络人心,招兵买马,枕戈待旦‐‐」
「他是在等着朕死!这,就是他的兄弟情谊!」
第057章夜探
初苒努力睁大了泪眼,望着元帝。
虽然她曾无数次地猜想先皇和元帝的用意,但是现在听元帝亲口说出,她还是觉得无比安慰。可见到元帝发怒控诉,如声声泣血,初苒又觉得无奈和凄哀。
「是,他是十年没反。可是却比反了更可恨!」元帝俯身揪起初苒的衣襟,抵着她的额,沉痛地凝看:「他明知道朕病得古怪沉重,却日日在建州酒宴欢歌,好整以暇。朕知道他在等什么,他只待朕两眼一闭,便可兵不血刃,名正言顺地取了这天下!」
「从前父皇如何宠他,朕如何护他,他都忘了!他的心肠是铁石做成的么!」
说道最后,元帝近乎嘶吼,话一句句森森地从牙间挤出。
初苒看着元帝猩红的眼眸,又是震动又是哀怜。好好的一对兄弟,就这样在十年的不解与误会中走到了这一步。纵然他们肯互相理解对方,可是多年来他们心中的伤痛呢?能一朝消弭么…
初苒泪水入注,勉强颤声说道:「皇上,舜纯因为王左干的事,至今仍怀恨在心。他是什么人,在这个当口上百般怂恿,是想要做什么,皇上心里必是知道的。不能不防啊!」
「朕知道。」元帝冷冷地放开初苒,眼中露出一抹决绝:「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如此一来,满朝文武忠奸即辨。有何不好?」
元帝忽然古怪地一笑:「朕也很想知道,子珩他到底会不会反。或者,诚如爱妃所言‐‐他,不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