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树单位里少有的几朵花也凑在人群里嬉笑着,最干练、最巾帼不让须眉的是陆云嘉。陆云嘉已经喝高了,大咧咧地坐到时桥南旁边,揽着他的肩膀,毫无女人的自觉,分明是一个男人婆。她神神秘秘地问:“小时啊,姐问你,有女朋友了吗?”
时桥南摇摇头:“没有。”
陆云嘉恨铁不成钢地剜了他一眼,又问:“林树有个妹妹,宝贝得跟什么似的,知道的知道那是他妹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闺女呢。他有跟你提过吗?”
时桥南已经明白她的意思,有些哭笑不得:“他跟我提过,好像挺令人头疼的。”
陆云嘉杏眼一瞪,拍案而起:“谁说的?”
一桌子人都被她吓到了。
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坐下,凑在时桥南耳边小声循循善诱:“我跟你说啊,小时,林妹妹可是个好孩子,小孩子嘛,总是会叛逆一点的,等结了婚有了娃就好了。不成人不懂事,你懂吗?”
时桥南也不知她是问他懂事与否还是懂这个道理不,默默点头附和,俨然接受教育的好少年。他知道林树的妹妹比林树小七岁,今年应该二十八岁了,在陆云嘉口中却依然是孩子,他特想问陆云嘉知不知道他其实也不过三十岁。但看着陆云嘉醉态毕现、自顾自地侃侃而谈的样子,他觉得还是不提为妙,遂收敛情绪,耐心倾听陆云嘉的醉言醉语和八卦数落。
在这样闹哄哄的时间里,午夜早早抵达,时桥南跟林树等人道别,林树正好要接电话,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酒吧。陆云嘉还想拉住时桥南继续喝,但他明天还有工作,最近接的歌曲也都没录,实在不能再待下去,坚持告别。
时桥南的车停在林树单位门口,走路过去需要十几分钟。时桥南跟林树道别,独自前往。夜深人静,街上车辆寥寥,红灯下只停了一辆私家车和一个人。时桥南看着偌大的十字路口,只有自己孤零零地等待红灯变绿——期冀根本不可能发生交通意外的午夜街道更加安全,他忽然觉得有些寂寞。
他的父母是很开明的人,从来不会逼迫他做什么,对于而立之年的他,他们的态度是纵容的。眼看着同龄人一个接一个结婚生子,父母并没有对他有只言片语的不满和催促。他庆幸拥有这样的父母,才让他成为这样的人,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知足常乐。
他并不是单身主义者,他也曾经倾覆一腔热情追求某人,最终被委婉而坚决地拒绝;他也曾享受被人追逐,可是当对方将爱情摊在他面前请他接纳并回应时,他忽然觉得没有意思;他自然也曾与人花前月下,但过后回首竟记不起当时是风太缠绵还是爱得纯粹才情生意动。他知道自己爱过,只是离开后彼此各自照常生活,不觉得生命里缺少了什么,那是爱情,却不是命运。
经历的人和事越多,越觉得应该找一个恰好的人,谈一场恰好的恋爱,过上恰好的生活。与其说是情投意合,他更相信那是宿命。他只是比那些急于投入热恋、走进婚姻的人拥有更多的耐心,他知道她会来,所以他等。可你要问他在等谁,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冥冥之中有个人会在某天、某时、某刻、某个地点与他相遇,从此命运的齿轮完美扣合,开始转动。
此时此刻,午夜来临,她并没有出现,时桥南站在十字路口,忽然开始了多愁善感。直到红灯再度亮起,唯一陪伴他的那辆车早已毫不留恋地绝尘而去,他忽然清醒过来。
他想到那个精神病粉丝。自己怕是被她传染了吧?否则怎么会如此胡思乱想?
时桥南有些喝多了,被风一吹,醉意上来,坐进车里时微微有些头痛。
他叫了代驾,在等待代驾的时间里,百无聊赖,他打开微博扫了一遍热门。下午发的微博下已经有了数千条评论和转发,他手指滑动,随意扫视着评论,忍不住笑起来。这些孩子一如既往地对他进行诸多调侃,虽然隔着屏幕,他仍然感到温暖,好像自己置身于友谊的海洋,海洋上空春意盎然。
忽然,他眼睛扫到什么,手不自觉地一顿,缓缓滑动页面退回到前面,在几十条评论里,一个名字赫然入目:林寂sylvia。
他愣怔了几秒钟,点开她的微博,黄v认证的微博,下面写着“非著名漫画家,作品《木兰花开必有鬼》《东风恶》”的认证内容。往下翻,最新一条微博发在几个小时前,紧跟在转发他最新微博的后面。
“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
时桥南轻声念了两遍,心情复杂。
再看她前面的微博,有一半的时间都在转发他的微博;其余时候偶尔会发两句一看就是针对他的话语诗词,或者风景、小物图片,图片上都带有他常用的鹿角角标;间或是话题为“白石de日记”的q版人物漫画,自然是以他为主角。他记得这些漫画,只不过艾特他的频率不高,他对作者印象不深。他进入话题页,看到全部的漫画,有一大半他没有看到过,应该是淹没在艾特他的茫茫人海里了。那些漫画短小却暖心,个个都脑洞大开,他不禁莞尔。
他想起林寂下午在医院的诊治,想起她可以呆呆地看天一个小时,想起她的症状。
他并不想涉足一个粉丝的三次元,也不想让粉丝涉足自己的三次元,最好把一切二次元的美好都留在二次元,离开网络,他们都是陌生人。可林寂似乎无法做到,她构建了一个世界,世界里有一个他。他从那些漫画里看到了一个活生生的人,那是他,又不是他,他渐渐明白,那个女孩不是活在妄想里,她是活在她心目中的故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