糕点松软,奶油在唇舌化开。眼前的场景似乎和五岁那年渐渐重合,林颜中弯腰捡拾起掉落在地的甜糕,似笑非笑,“想吃吗?”
他的目光幽暗深邃,像翻腾的黑云,逼得金妙妙不由往后退了好几步,她垂下眸,“妈妈不让我乱吃东西。”
其实没有。
云楚从来不关心她在做什么,这句嘱咐是卖糖人的林阿婆悄悄告诉她的。
面前的少年皮肤冷白,身材高挑,哪怕带了点稚气,从五官依稀能窥见未来会长成怎样一个祸害。
但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毫不掩饰锋芒。金妙妙熟悉这样的眼神,云楚这么看她,金延中这么看她,厌恶而复杂,还掺杂了怜悯和同情。
她揪起衣角,想蹲下身环抱住自己,像蜗牛寻找保护壳一样,却浑身僵直,冷得她怎么也没有办法伸开双手。
林颜中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盯着她揪在一起的手,捂着腰笑得直不起身,然后面无表情地将甜糕捻在指尖,另一只手抬起她的脸,迫使她张口,再一点点将甜糕塞了进去。
“你有脸哭?”他的指尖被金妙妙大颗砸下的泪珠烫到,神色有一瞬怔然,但转瞬即逝,“你要替那个女人还债!什么叫不能罪及无辜?你无辜吗?那我姑姑呢?我姑姑肚里的孩子,甚至没有机会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凭什么你就可以什么都不知道?你是罪人!你妈妈死前还跪着求我们照顾好你呢,凭什么?”
他声音带了狠戾,细听还有微小的颤抖,“金妙妙,不管别人记不记得,我记得,我会永远恨你!提醒你,你的罪恶!”
金妙妙将糕点一口口咽完,平静地望向周钦,“他其实有一点说得挺对,我骨子里流着罪孽的血,是个天生坏种。”
像是强调,她补充道:“以你的成绩,本不该拘泥在我这里。我资历很低,因为性格的原因,身边没有什么朋友,没有可以帮助到你的人脉。在任何人身边,都是比我更好的选择——”
“我不敢跟你说我快要死了,我没有时间教给你什么东西,你在我这里什么都得不到。但我却希望你能继续我先前的研究,我想有一个传承。”
她察觉眼睫覆上了一片阴影,随即鼻尖被轻轻勾了下,周钦揉了她的头发,“不是的。你在想办法清理化竞内部人员,想让我接替你的位置,是不是?你想自己摆平一切问题,你得到骂名、批评,你背负所有的苦难和困厄,却想将权力和荣光交付给我。”
“你不喜欢这个位置,但为了爷爷,还是很努力地担负起责任。”
“金妙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周钦说:“其实你没算计我什么,你只是想,有一个人能够认真地、没有恶意地,记住你对不对?”
她的前半生充斥浓烈的恶意,人生的长河从源泉处就被泼了满盆黑墨,自此一片灰暗。
哪怕用尽全力,一步步走向台前。但她清楚地知道,没有一个人是真正地为她喝彩。
明明已经习惯了,但在帽檐遮住脸庞的那一刻,她莫名鼻酸,压抑的情绪随着肩膀的起伏,变成沙哑的呜咽,从喉咙里发出。
“我会将你未做的实验完成,会继续走你未走完的路。师父,”周钦说,“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我知道,你来过这世上。
我至死会热烈地铭记你。
林颜中从医院赶出来,立刻吩咐管家定好回国的机票。一身风霜,满目狼狈,风尘仆仆赶过来时,却看见金妙妙在沙发上抽噎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