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胃药,吃下去明天才不会有宿醉。」
丈夫似乎想说什么,但药丸鲠在喉咙,只好吞下去。接着,把杯中的水也喝下去。
「thank─you。」他在嘴内喃喃说着,重新躺下去。
※※※
收拾餐桌,洗好杯盘后,我把棉被铺在六席房间的中央。丈夫开始发出鼾声。
洗完澡后只穿着汗衫,我给他套上才洗干净的浴袍,推着他的背,把他移到棉被上面。幸好他不高大,泥醉的时候对付起来不吃力。
然后,从丈夫回家以来,第一次打开六席房间与四席房间当中的纸门。慢慢的……纸门拉开,灯光射入房内。这一剎那,我祈求奇迹出现,然而……弓美保持着刚才我把她放下的姿势,仍然裹着毛巾毡。脸上的紫色好像消褪了一些,但手脚完全冰冷。
我疯狂般地抱住弓美。
「原谅我……原谅妈妈……」
我嚎啕哭着,一面把弓美抱到丈夫旁边。替弓美换了最后的尿布,把她被我的眼泪弄脏的小脸蛋擦干净。弓美躺在丈夫身边,看起来像洋娃娃一样小。丈夫送她的洋娃娃也拿过来放在她的旁边。
这样,一切就准备完成了。剩下的只是把四席半房间收拾整齐,我也换好衣服,吞下刚才从丈夫口边滚落的那几粒安眠药,打开瓦斯,然后躺在他们两人旁边就行了。
现在这是送给丈夫的最好礼物了,我怎能把弓美的死告诉丈夫?这对丈夫而言,必然是比死更痛苦的事。
丈夫什么都不知道,安安静静睡着。不,也许梦见了弓美看到洋娃娃而笑逐颜开的情形,然后他将这样永远长眠不醒了。没有恐怖,没有悲哀,也没有诀别!
时钟已经将近九点。虽然七月中旬都已过了,今年夏季来得晚,所以从窗口吹进来的夜风,还感觉出几许梅雨的湿气。
忽然,窗外传来谈话声,好像是散步中的父亲和小女儿。我走到窗前,站着倾听他们片段的谈话。因为我陷入一种错觉,以为那是丈夫和弓美的声音。有一天,他们父女俩也应该会像这样,一块儿散步。
丈夫多么盼望这样的日子啊,为此而拚命工作,甚至礼拜五别人的加班也由他接过来……
然而,奇怪的是我的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我忽然想,反正都是一样,不论是活着或死了,三个人都在一起。
我拿起丈夫脱下来的工作服,进入四席半房间。
这时我的心已经活像真空,只有身体机械性地行动着。把弓美的棉被收入壁橱,然后推开窗子,拍落丈夫工作服的尘土。重新关上窗子,正在折迭时,一个白色的物体从工作服掉落榻榻米。
是一封信,地址是寄到丈夫的铁工厂,收信人的姓名是「鸟饲宗夫」,以原子笔写的,大大的幼稚的字体。一望而知是小孩的笔迹。翻过背面一看,写着市内的地址,寄信人只有「广子」两个字,没有姓氏。
鸟饲宗夫那张浅黑色的年轻面孔浮上我的脑中。